天空中那只由“光蚀”雷云构成的巨眼，如同悬于整个世界之上的审判之眸，其冰冷的凝视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马萨伊尔周身流转的液态黄金般的神力，在这亵渎的注视下剧烈波动，仿佛光明与黑暗在进行着最本源的抗衡。他能感觉到，这并非梅塔特隆的真身降临，更像是一个强大的投影，一个跨越位面壁垒投来的、充满警告与恶意的一瞥。
但即便如此，其力量层级也远超刚才那些使徒。硬撼之下，即便能胜，也必将对草坪镇造成毁灭性的波及，斯塔尔和镇民们绝无幸理。
马萨伊尔眼中金色的火焰燃烧着，权衡只在瞬息之间。他手中圣剑的光芒缓缓收敛，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减弱，但他挺直的脊梁和毫不避让的目光，依旧表明着他的不屈。
那巨眼的瞳孔（那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似乎微微转动，扫过下方严阵以待的圣殿骑士、苦苦支撑的幽蓝结界、以及被莎莉娜紧紧抱在怀中、正睁着泪眼好奇望向天空的斯塔尔。最后，目光重新落回马萨伊尔身上。
没有声音，没有更多的攻击。只有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直击心灵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马萨伊尔的脑海：
“智慧的残影……你守护的，终将归于虚无。真相，是比地狱更深的绝望……”
意念消散，天空中的巨眼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开始缓缓溃散，重新化为翻腾的惨白雷云，随后雷云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几个呼吸间便消弭于无形。那令人作呕的硫磺与焦糊味，以及冰冷的“光蚀”感，也随之迅速褪去。
夜空恢复了深沉的墨蓝，星辰再次闪烁，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以及每个人心中残留的惊悸，都证明着那不是梦。
马萨伊尔从空中缓缓降下，落在教堂的屋顶上，脸色凝重。梅塔特隆（或者说其化身）的最后传讯，更像是一种心理攻势，试图用恐惧和未知来动摇他的信念。但他清楚，这暂时的退却绝不意味着结束，而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喘息。
斯拉欧加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后怕与忧虑：“那是什么？仅仅是注视，就让我体内的圣光几乎凝滞！”
“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宣告。”马萨伊尔沉声道，目光依旧望着巨眼消失的方向，“他（梅塔特隆）知道我们在这里，知道斯塔尔在这里。下一次，来的就不会只是这种程度的投影和使徒了。”
他跳下屋顶，走向莎莉娜的小院。幽蓝结界已经消散，巫妖优雅的灵体有些黯淡地飘在一旁，显然维持结界对抗“光蚀”消耗不小。奥罗拉扶着几乎虚脱的莎莉娜，斯塔尔在她怀中已经停止了哭泣，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伸出小手，似乎想抓住走过来的马萨伊尔袍角。
“没事了，暂时。”马萨伊尔轻声对莎莉娜说，同时伸手轻轻拂过斯塔尔的额头，一股温和纯净的光明之力流入孩子体内，抚平他受惊的灵魂。斯塔尔舒服地咂咂嘴，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了安睡。
莎莉娜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又看向马萨伊尔，眼中充满了无助与哀求：“马萨伊尔先生……他们，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马萨伊尔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优雅和走过来的斯拉欧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片刻之后，教堂那间静谧而弥漫着淡淡熏香的小书房再次成为了临时的指挥所。油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
“我们不能再被动防御了。”马萨伊尔开门见山，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如寒铁，“梅塔特隆的力量超乎想象，他能扭曲光暗，制造‘光蚀’，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蒙蔽天堂的感知。仅仅依靠草坪镇的力量，甚至加上斯拉欧加你的骑士团，也远远不够。”
“你想怎么做？”斯拉欧加问道，他预感到马萨伊尔将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马萨伊尔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巫妖优雅身上：“优雅，我需要你留下来。”
优雅的灵体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留下来？当保姆？我亲爱的马萨伊尔，虽然这孩子确实很有趣，但我的研究……”
“不仅仅是保护斯塔尔。”马萨伊尔打断它，语气严肃，“是庇护整个草坪镇。在我回来之前，这里需要成为一个足以抵挡天使（哪怕是堕落天使）和恶魔侵袭的堡垒。你的亡灵魔法、结界知识，以及那些石像鬼，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斯拉欧加的圣光虽然强大，但面对‘光蚀’，属性相克之下反而可能被利用。”
优雅歪了歪它那没有固定形态的“脑袋”，幽蓝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庇护一整个镇子？这可不是个小工程。需要大量的材料，能量，还有……嗯，一些不太符合教会审美的布置。而且，这等于把我自己放在了梅塔特隆的靶子上，风险很大啊。”
“我知道。”马萨伊尔点头，“所以这不是无偿的。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
优雅立刻来了精神，灵体都凝实了几分：“痛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明白人打交道！我的要求嘛……首先，我需要你权限内能调动的、所有关于古代天堂封印术和地狱本源结构的典籍副本——我知道教会肯定有私藏！”
“可以。”马萨伊尔毫不犹豫地答应，“斯拉欧加会配合你。”
斯拉欧加皱了皱眉，但看到马萨伊尔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其次，”优雅的“目光”变得贪婪起来，“我要你此行的‘收获’。”
马萨伊尔眼神一凝：“说清楚。”
“你要回教廷，拿回你属于天国的力量，对吧？”优雅嘿嘿一笑，“我要你在取回力量，恢复……嗯，那个状态的时候，设法为我留存一份最纯粹的、未经稀释的‘圣光本源之力’，不多，一小缕就好。另外……”它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我还要一小瓶你的血。不是现在这具凡人身躯的血，而是你取回力量，本质升华之后，那个状态下的一小瓶血！”
书房内顿时一片寂静。奥罗拉倒吸一口凉气，斯拉欧加更是猛地站起身：“荒谬！圣光本源乃天国至圣之物！天使之血更是禁忌！你这是亵渎！”
优雅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没得谈咯？你们自己想办法对付下次可能来的‘大傢伙’吧。反正我可以拍拍屁股回我的高塔继续研究。”
马萨伊尔抬手，制止了还要争辩的斯拉欧加。他深深地看着优雅，仿佛要看穿它灵魂之火深处的目的。“你要它们做什么？”他平静地问。
“研究！当然是研究！”优雅的灵体因激动而微微膨胀，“光与暗的本质，生与死的界限，天使与恶魔的力量源泉！这是多么迷人的课题！拥有了你的圣光本源和升华之血，我或许就能解析出对抗‘光蚀’的方法，甚至……找到真正泯灭恶魔，或者理解天堂堕落的钥匙！这难道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马萨伊尔沉默了。他深知将自身本质力量交给一个巫妖研究的风险，这无异于将最致命的弱点暴露给对方。但优雅说得没错，想要击败超越常规的敌人，或许就必须采用非常规的手段。对梅塔特隆和地狱的了解，他们都太少了。
时间不等人，斯塔尔和草坪镇等不起。
良久，马萨伊尔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答应你。”
“马萨伊尔！”斯拉欧加急道。
“这是必要的风险，斯拉欧加。”马萨伊尔看向他，眼中是看透一切的睿智与决然，“如果我们无法找到对抗梅塔特隆的方法，整个世界都可能陷入他所谓的‘真相’与‘绝望’之中。届时，所谓的禁忌，毫无意义。”
他重新转向优雅：“我会尽力为你取得你要的东西。但你也必须立下灵魂契约，以你的命匣起誓：在我离开期间，你将竭尽全力，动用你一切知识与资源，庇护草坪镇所有居民，尤其是斯塔尔和莎莉娜，不得有任何加害之心或懈怠之举。并且，对我的圣光本源与血液的研究，仅限于对抗梅塔特隆和地狱的范畴，不得用于任何危害生灵、扰乱秩序的行为。”
优雅的灵体散发出严肃的波动，它也知道这个契约的分量。“以吾之真名，及承载吾永恒生命之匣起誓：契约已成，必当遵守。违者，灵火湮灭，永堕虚无！”
一道复杂的、由幽蓝灵魂之火构成的符文在空中一闪而逝，分别印入马萨伊尔和优雅的感知中。灵魂契约成立。
“好了，交易达成！”优雅的语气轻松了不少，甚至带着跃跃欲试，“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又准备去哪里寻找对抗那个混蛋的力量？回教廷我能理解，但光拿回以前的力量，恐怕还不够吧？”
马萨伊尔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是极北之地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入了那片被死灵法师和巫妖控制的恶魔之地，更深处，是连接着咆哮深渊的裂隙。
“拿回力量，是第一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第二步……我将从极北之地的通道，进入地狱。”
“什么？！”这一次，连优雅都发出了惊呼，斯拉欧加和奥罗拉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潜入地狱？！这简直是自杀！即便是大天使，以实体深入地狱深处，也要承受位面规则的巨大压制和无穷无尽的恶魔围攻！
“唯有深入地狱，亲眼见证，才能真正理解恶魔的本质，找到它们‘不灭’的根源，以及……梅塔特隆可能与之存在的更深层次联系。”马萨伊尔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动摇，只有属于“智慧”的冷静与探究，“图书馆的典籍记载总有局限和偏颇。想要了解你的敌人，有时必须亲临其境。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马萨伊尔的计划太过疯狂，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最终，斯拉欧加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你总是这样，马萨伊尔，选择最艰难、最危险的道路……罢了，我会尽力在你离开期间，配合这位……巫妖先生，稳定后方，并利用我的职权，尽可能掩盖你的行踪，拖延教会内部可能对你的追查。”
奥罗拉也走上前，递给他几个小巧的药剂瓶：“这些是我能制作的最好的治疗和恢复药剂，还有一瓶……能在关键时刻隐匿气息的‘阴影漫步’，也许……在地狱能用得上。”她的眼神复杂，充满了担忧。
马萨伊尔接过药剂，郑重地点点头：“谢谢。”
他没有再多做停留。时间紧迫，每多耽搁一刻，梅塔特隆的准备就可能更充分一分。
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斯塔尔，对莎莉娜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优雅点了点头。
“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不再回头，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冲出教堂，瞬息间便消失在南方——前往教廷总部方向的夜空之中。
他的征程，已然开始。前方是重掌天国权柄的荆棘之路，其后，更是通往九幽地狱的绝望深渊。为了守护眼前的微光，他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最深沉的黑暗。
教堂内，优雅的灵体幽幽飘荡，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取回天使之力，再潜入地狱……嘿嘿，真是太有趣了！这样本，我一定要弄到手！”
而斯拉欧加则望着马萨伊尔消失的方向，握紧了胸前的圣徽，低声祈祷：“愿圣光……不，愿智慧本身，指引你，庇护你，我的老朋友。”
草坪镇的夜空，再次恢复了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一场关乎世界命运的远征，已经拉开了序幕。
（推荐歌曲：Audiomachine - Reborn：这首曲子兼具神圣感与史诗般的征程意味，适合本章马萨伊尔做出重大决定，踏上前往教廷和地狱的艰险旅程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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