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教堂后的小书房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马萨伊尔和斯拉欧加相对而坐，中间的木桌上摆放着两杯清水，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窗外，隐约能听到圣殿骑士营地传来的换岗口令声，更远处，是草坪镇沉睡的宁静。
“考虑得怎么样了，马萨伊尔？”斯拉欧加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惯有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严肃，“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教会内部的压力也与日俱增。霍利根已经数次向枢机议会提交报告，指责我徇私枉法，拖延对你的审查。”
马萨伊尔没有直接回答，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斯拉欧加：“斯拉欧加，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斯拉欧加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从你以‘艾登’之名进入教会底层开始，到现在……快七十年了吧。”
“七十年……”马萨伊尔轻轻呼出一口气，“足够看清很多人，很多事。告诉我，作为老朋友，你认为教会……还是我们当初宣誓效忠、为之奋斗的那个教会吗？”
斯拉欧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变得谨慎：“教会是永恒的，是圣光在凡间的基石。它或许有其……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官僚，有争斗，但它的核心宗旨从未改变——引导迷途，对抗黑暗，守护凡间。”
“对抗黑暗？”马萨伊尔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如果黑暗，并非来自地狱，而是源自……我们内部呢？如果光明本身，已经被污染了呢？”
斯拉欧加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起来：“马萨伊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话，足够让审判庭把你架上火刑柱！”
“我知道。”马萨伊尔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但我更知道，有些真相，比火焰更灼人。斯拉欧加，看着我，以你分辨人心的能力感知我，我接下来的话，绝非虚言，也并非堕落的疯语。”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抛出部分真相，作为谈判的筹码。
“我在极北之地，不仅接触了死灵法师和巫妖，我还发现了一个被封印的古老祭坛。封印的，是初代奈非天，‘蒙’。”
斯拉欧加瞳孔一缩，显然对这个名字并非一无所知。
“而封印他的力量，”马萨伊尔一字一顿地说，“并非纯粹的地狱之力，也非纯粹的天堂之力。那是……一种将两者强行糅合在一起的、亵渎的造物。其核心，是最高阶的天堂符文，外部却缠绕着地狱的枷锁。”
“这不可能！”斯拉欧加失声否认，但马萨伊尔能感觉到，他那分辨真伪的能力正在疯狂运转，而结果显然支持了马萨伊尔的陈述。
“奥罗拉，镇上的炼金师，她分析了袭击斯塔尔的女巫身上留下的灵魂标记。”马萨伊尔继续投下重磅炸弹，“标记的核心，同样是那种被扭曲的天堂力量！有人在用本该神圣的力量，标记和操控那些堕落的灵魂！”
斯拉欧加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书房内踱步，呼吸有些急促。“证据！马萨伊尔，你需要证据！这种指控……太严重了！这会动摇信仰的根基！”
“证据？”马萨伊尔冷笑一声，“那座祭坛就是证据！女巫身上的标记就是证据！还有……”他顿了顿，决定抛出最关键的信息，“我怀疑，主导这一切的，是梅塔特隆。”
“哐当！”斯拉欧加猛地停下脚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他死死地盯着马萨伊尔，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你……你疯了？！梅塔特隆大天使长？！他早已回归天国序列！怎么可能……”
“回归？”马萨伊尔站起身，逼视着斯拉欧加，“你真的确定吗？还是说，教会高层对外一直是这么宣称的？斯拉欧加，用你的理智想一想！能够如此娴熟地运用并扭曲天堂与地狱两种本源力量，对奈非天的封印了如指掌，并且有能力在凡间布局如此深远的存在，除了他，还能有谁？”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斯拉欧加的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怀疑、恐惧、挣扎……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马萨伊尔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剧烈波动。作为枢机卿，斯拉欧加接触到的教会核心机密远比马萨伊尔想象的要多，他很可能早就察觉到某些不对劲，只是从未敢向这个方向去想。
良久，斯拉欧加才仿佛脱力般重新坐下，声音沙哑：“就算……就算你的猜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指望我凭这些就相信你，然后对抗整个教会……甚至可能对抗来自天堂的意志？”
“不。”马萨伊尔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下来，“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斯拉欧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凡间，为了教会真正的未来。”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梅塔特隆想做什么，我们还不完全清楚。但他布局深远，连奈非天和转生天使都可能只是他的棋子。风暴即将来临，其规模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在这个时候，教会内部不能再陷入无谓的内斗和猜忌，更不能被蒙在鼓里，成为某些阴谋的帮凶！”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斯拉欧加：“我需要你帮我争取时间，斯拉欧加。稳住审判庭，挡住帝国不必要的干涉。我需要留在这里，保护那个孩子斯塔尔，他可能是关键。同时，我会继续追查下去，找到确凿的证据，揭开梅塔特隆的真面目。”
“而这，也需要教会的力量。”马萨伊尔诚恳地说，“不是我回归圣都被软禁，而是我们里应外合。你在明，利用你的职权和资源，暗中调查教会内部可能与梅塔特隆有关的线索，尤其是关于他‘回归’的真相，以及那些古老封印的记载。我在暗，继续从死灵法师、巫妖这些‘非传统’渠道寻找线索。我们共享信息，共同应对。”
斯拉欧加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马萨伊尔的提议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叛逆。这相当于让他背着枢机议会和教皇，与一个被审查的前任团长合作，调查可能涉及天堂高层的惊天阴谋。风险巨大，一旦暴露，他将万劫不复。
但另一方面，马萨伊尔揭露的真相（或者说猜测）又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梅塔特隆真的堕落并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那么其危害将远超任何地狱领主的入侵。这关乎整个凡间乃至天堂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油灯的灯芯偶尔爆出一丝火花。
终于，斯拉欧加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下定决心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马萨伊尔，你给了我一个……我无法拒绝，却又恨不得从未听说的选择。”
他站起身，走到马萨伊尔面前，伸出了手：“以圣光之名，但更以我们七十年的友谊和对此地生灵的责任起誓。我，斯拉欧加，在此与你立约。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争取时间，暗中调查。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的每一步行动，都必须极其谨慎，绝不能贸然行事，更不能将教会……将无辜者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马萨伊尔看着斯拉欧加伸出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紧紧握住：“我保证。”
这一刻，两个曾经并肩作战、后又走上不同道路的老友，在巨大的危机和共同的信念下，再次结成了秘密的同盟。
就在两人手掌紧握的瞬间，窗外遥远的夜空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道刺目的、撕裂夜幕的惨白色闪电！紧接着，是一声撼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天空都被劈开了一道伤口！雷声滚滚而来，震得教堂的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这雷声来得极其诡异，毫无风雨前兆，充满了暴戾和不祥的气息。
马萨伊尔和斯拉欧加同时脸色一变，冲到窗边。
只见那道闪电并非一闪即逝，而是在云层中如同扭曲的毒蛇般持续了片刻，将整个草坪镇上空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惨白。雷声过后，并非降雨，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硫磺和焦糊味的压抑感笼罩了下来。
“这不是自然的雷电……”斯拉欧加喃喃道，脸色凝重。
马萨伊尔感受着空气中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地狱气息，以及其中夹杂的那一丝冰冷的“光蚀”感，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们来了。”他低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且，来的比我们预想的更快，更直接。”
这不是女巫的小打小闹，这是……更高层次存在的直接干涉！是警告？还是总攻的前奏？
斯拉欧加看向马萨伊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枢机卿的决断和战意：“看来，我们的‘合作’，从现在就要开始了。”
马萨伊尔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莎莉娜家那在惨白闪电映照下若隐若现的小院。
“那就……开始吧。”
他转身，大步走向书房角落，那里倚靠着他那柄看似古朴的长剑。剑身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战意和外界不祥的气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与天空中那惨白闪电截然不同的、温暖而坚定的圣洁光辉。
风暴，终于不再隐藏，发出了它震耳欲聋的咆哮。而守护者们，也已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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