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对魑魅魍魉有些失望,连挑战陛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如果陛下太难对付,一个十三岁的太子,也不敢对付了吗?!
确实不敢,主要怕皇帝发疯。
大明久盼甘霖,好不容易盼来了个明君,这要是对付皇帝的家人,把皇帝逼疯了,那事情就大条了,连张居正都退了,没人能拦得住陛下。
不复洪武末年旧事,也算是遮奢户们的共识,现在大明的肉食者们,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哄着点陛下,不让陛下胡来。
嘉靖年间那股子嚣张劲儿,完全没有了。
对于嘉靖年间皇子纷纷去世,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裕王殿下这件事,万历元年回京的海瑞,说的就非常明白,什么二龙不相见,不过是为了让儿子活下去的妥协罢了。
朱翊钧回到了京师的当天,就病了。
他行至济南后,就有了点伤风感冒的症状,大医官陈实功、庞宪建议不再继续北归,而是驻跸济南府修养三到五天,以陛下的身体而言,修养三到五天就完全好了。
皇帝担心自己生病的消息传回北衙,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给太子、皇嗣、太后们带来危险,强撑着赶回了京师,他回到了京师就等于回到了老巢,等于有了确定性,即便是野心之人,也不敢胡来。
如此来回奔波,舟车劳顿,绝非没有代价,顺天府距离松江府2400里,两地风水不同,微生物不同,如此奔波,水土不服的症状格外的强烈,再加上朱翊钧十分的勤政,种种因素迭加起来,拖了几天,问题就严重了起来。
朱翊钧强撑着病体回到了京师后,当天晚上就烧到了40度,这个温度都把陈实功和庞宪吓坏了,用尽了办法,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算是慢慢的退了下去,但让大医官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扁桃体开始发炎溃脓,而且肺部也有了症状。
坏了!这是大医官们第一个念头和想法。
对于身体格外强壮和健康的陛下而言,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儿。
第二天清晨朱翊钧稍微清醒一点后,将张居正、戚继光、申时行、李如松四个人,叫到了通和宫御书房,交代了后事,并且当着众多臣子的面儿,将圣旨写好,但没有下印。
如果不幸龙驭上宾,太子继位,这四位就是辅国大臣,配合太子,带领大明走下去。
“治儿还算聪慧,但算不上什么天才,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就劳烦几位多加规劝和担待了。”朱翊钧靠在椅背上,面色发白,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他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陛下,臣斗胆询问,龙体欠安,到了何种地步?”张居正完全没料到,陛下这回宫一天,居然如此脸色,他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太子等不及这种设想都想过了。
朱翊钧摇头说道:“朕有点高估了自己,就该听大医官的谏言,在济南府驻跸,不要为难太医院的医官,这身体和治国一样,小病拖成大病了。”
“昨日,已经到了肺炎的地步,好坏就这几日,好坏一半一半吧。”
朱翊钧没有隐瞒自己身体的状况,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办,有一点遗憾,但不是很多,他真的已经倾尽全力,如果没做好,的确是才能不足。
“朕不如文成公、文定公豁达,这丁亥学制、乙未军制,还有还田令,朕终究是有点不甘心。”朱翊钧最大的未了心愿,一共有三个,一个是丁亥学制、一个是乙未军制,一个是还田。
对朱常治没什么好担心,他很幸运,有个很好的母亲,就是朱翊钧走了,王夭灼也会把朱常治教育的很好。
“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天人庇佑,绝不会有事的。”张居正的面色变了数变,陛下这么说,显然是对病情恶化的过程一清二楚,并不是有人下毒,这才是最让张居正憋闷的地方。
“朕一辈子只为万民求过老天爷,让大明多少风调雨顺些,其余事,就不求了。”朱翊钧露出了个略显虚弱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朕乏了,把你们叫来,就是交代下身后事,若朕挺过去了,这圣旨也仍然作数。”
朱翊钧说一不二,太子是早就确定好的名分,只要太子不造反,朱翊钧不会废太子,申时行、李如松也都是万历肱骨,托孤辅国,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至于死后会有什么剧烈的变动,那就不是朱翊钧能管的事儿了,没人能管的了身后事。
“臣等告退。”张居正见陛下真的有些乏了,赶忙俯首告退,带着剩下三人离开了御书房。
皇帝没有隐瞒自己生病的事,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起初没人在意,因为陛下喜欢钓鱼这事儿,人尽皆知。
谁知道这皇帝是不是觉得朝中有奸臣,故意设了个套儿,等着人往里面钻?
八月初刚斩了吕坤和其逆党,野心者还没有死绝。
但随着张居正从宜城侯府走了出去,去了内阁,并且开始下章六部,对皇帝有可能龙驭上宾这件事进行准备时,京师内外,几乎所有人都吓到了。
陛下才三十二岁,这就要走了?!但一想到大明皇帝普遍年岁不高,这个猜测,立刻引起了人心惶惶。
六天后,戚继光从大将军府里走了出来,去了北大营,到了北大营后,戚继光就再没出来过,很快,一份调令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担忧,宁远侯李成梁被紧急调回京师。
第七天的时候,燕兴楼交易行开始闭市,这代表着朝廷已经做好了皇帝殡天的准备,连收储黄金都按下了暂停键。
第八天,京营开始驻扎在了京师九门要地,而缇骑开始在皇城周围戒严,大栅栏从谯楼里拉了出来,封闭了御道和部分街道,不让任何人靠近。
第九天,京师一阵冷风吹过后,秋雷滚滚震天响,黑云压城,暴雨如同雨点一样落下,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场大雨,被人们称之为天哭。
自天哭之后,整个京师内外,所有的寺庙都变得香火鼎盛了起来,西土城的豪奢户们,都到庙里为陛下祈福,这种自发的行为,很快让人们想起来,每次冬日无雪,陛下都要到祈年殿为天下祈福。
第十天,皇帝再次召见了四位托孤大臣,并且在四位大臣的见证下,在圣旨上落印,如果皇帝走了,这就是遗诏了。
“朕再不出来,怕是得在病榻上接见诸公了。”朱翊钧看起来精神很不好,他强忍着病痛的折磨,为了让大臣宽心,还开了句玩笑。
但没人笑得出来。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诸位不必神伤,都退下吧。”
张居正走出通和宫的时候,一言不发,有些失魂落魄。
皇帝病得很重,不是伪装,因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很多,甚至连在圣旨上盖章,都是冯保这个掌印太监下的印,这么多年,下印都是陛下亲自做的。
“那是我儿子,他现在病成了这样!你们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冯保,你个狗奴才,好生大胆!”李太后站在御书房门前,却被冯保拦了下来,不让她进去探望。
儿子病了十天,冯保拦了十天。
“陛下说是肺炎,会传染的。”冯保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才有些悲伤的说道。
李太后听这个理由已经听了十天了,她前些日子还能忍得住,今天终于有点忍无可忍,就要发飙,但很快,陈实功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引着李太后进了寝宫之内。
“陛下…大渐了。”陈实功等到李太后到了寝室门前,才颤颤巍巍的对着家属讲了陛下的病情。
从见过大臣后,皇帝的身体开始快速恶化,面如蜡黄,甚至连体温都快速下降,就在刚刚,陛下的体温已经低到了33度,人是恒温动物,不是变温动物,到了这个体温,基本已经可以宣布,皇帝真的要死了。
李太后听闻,如遭雷殛,脸上因为暴怒的血色,立刻变得煞白,她就两个儿子,一个远赴金山,一个大渐将死,她呆呆的看着陈实功,已经听不到陈实功说了什么,脚一软,坐在了地上,两行清泪流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李太后喃喃自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寝室内的王夭灼,紧紧的抓着夫君的手,不停的搓动着,她希望自己搓动的热度,能让夫君的身体热起来,她想要留下自己的夫君,但越来越冰凉的手,让她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躺在床上的朱翊钧忽然睁开了眼,他虽然有些看不清楚,但还是判断出了这是自己的娘子,他想要笑下,宽慰下娘子,但是却开不了口,他觉得自己很累很累,眼皮子有些重,又慢慢的闭上了眼。
“夫君!”王夭灼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看到夫君双眼合上,悲从中来,她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
皇帝的体温似乎随着这次苏醒有了回升,但这个情况让庞宪更加惊恐,因为这怎么看,都像是回光返照。
一整夜,皇帝的体温都在35度左右,但一直没有醒来,而且水食不进,一点水都喝不进去。
到了第十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皇帝的体温再次开始下降,庞宪和陈实功到了外面本来要商量下病情,但二人却相顾无言,一言不发,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无力回天了。
“该死,我真该死!陛下欲行,我就该死谏拦住陛下的。”陈实功紧握着双手,愤怒无比的锤了一下墙壁,当时大医官们让陛下驻跸,陛下要走,大医官们拦不住,也觉得陛下身体一直很健康,不会有事。
结果就是这种侥幸心理,铸成了如此大错。
“二位大医官!陛下他…陛下他…二位快进去看看!”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没注意脚下,在地上摔了下,直接摔在了地上,仍然大声的喊着。
庞宪和陈实功急匆匆的跑进了寝宫,皇帝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短短不到一刻钟,体温就升高到了42°,而且心跳在加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么恐怖的高烧,让庞宪和陈实功都惊骇无比,他们只能用冰块敷在陛下的额头上,不让高烧烧坏陛下的脑子。
高烧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才降到了39度。
“水。”朱翊钧缓缓的睁开了眼,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烟一样,声音嘶哑至极,他自己都听不出来自己说的什么,但陈实功立刻用勺子,一点点的喂了皇帝一点温开水,就是开水在封闭容器里放温的水。
第十二天,第十三天,皇帝都在这种反复高烧降温中度过,但已经能喝点糖水了。
“朕饿了。”朱翊钧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没力气,他吃了点流食,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十五天的时候,朱翊钧已经能够下床了,开始恢复饮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快速的恢复,甚至想处理两本奏疏。
刚说出诉求,王夭灼就哭,没办法,朱翊钧只好又休养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他再次召见了托孤大臣们,告诉他们自己在逐渐康复,这让几位大臣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第十八天,他才开始看奏疏,十八天,奏疏已经堆积如山。
当皇帝朱批的第一本奏疏抵达内阁的时候,缇骑们开始撤掉了大栅栏,当皇帝一天能够处理数十本奏疏的时候,京营从九门离开,回到了北大营,戚继光也离开了北大营,回到了大将军府。
一直到皇帝传下圣旨,要召开大朝会的时候,张居正从内阁回到了宜城侯府,收自己的番薯去了。
九月二十三日,皇帝的大驾玉辂一如既往的出现在了宜城侯府门前,据靠近宜城侯府人士所说,亲眼所见,陛下龙行虎步,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二十五日,皇帝如期召开了大朝会。
朱翊钧为了让朝臣们放心,等朝臣们全都进殿,他才从承天门走进了皇宫,走过了内金水桥,走过了皇极门,拾级而上,走进了皇极殿,走上了月台,坐到了龙椅上,连张居正和戚继光,都参加了这次的大朝会。
大臣们都看到了皇帝陛下,陛下肉眼可见的瘦了,而且瘦了很多。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喝声传来,大臣们行大礼,五拜三叩首,觐见皇帝,这是礼部那个独臣奸臣高启愚,特意交代过的,陛下重病初愈,礼数要周全,决不能从简。
陛下生病,可能会打击到陛下的威望,搞这些繁文缛节,就是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朕生个病,倒是折腾的满朝文武,鸡犬不宁,给诸公添麻烦了,现在朕已经康复,如常制即可。”朱翊钧坐定让众臣免礼,才开口说道,一开口,中气十足。
“朕不遵医嘱,不肯在济南驻跸,觉得自己还年轻,扛得住,但这病是真的一点都不饶人,确实得遵医嘱,看这一顿闹腾,耽误了太多的事儿,这积压的奏疏,朕需要慢慢处置,也请诸位大臣稍安勿躁。”朱翊钧又开口说道。
他因为身体原因,耽误了太多的公事,幸好朱常治也能在大臣的帮助下,处理一些庶务,否则欠的更多。
“陛下,臣请郊祭,仰列祖列宗保佑,陛下龙体康复,当告慰祖宗。”张居正出班请郊祭,郊祭即是告知列祖列宗,也是告知天下,陛下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准。”朱翊钧点头说道:“定国公。”
“臣在。”徐文壁出班俯首说道。
“郊祭之事,还要仰定国公主持了。”朱翊钧让大明大祭司去祭祀皇陵。
“陛下,王者事天明、事地察,顺阴阳之义,臣请社稷坛祭,敬告天地。”沈鲤出班俯首请旨。
“准。”
“陛下,臣请遣使,祭三山四渎五岳,夫江海,百川大者,夫山岳,天下丰年,敬告四方,龙体安康。”高启愚再出班,俯首请祭祀。
“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朱翊钧觉得有点过于大动干戈了,生个病,惊动了祖宗、惊动天地,还惊动四方。
“不麻烦,臣固请。”高启愚再拜,十分固执的说道,陛下觉得自己只是生了个病,整个大明跟着提心吊胆了二十多天,这不祭祀一下,如何安天下民心。
“那行吧,准。”朱翊钧见高启愚态度坚决,也只好准奏。
在场大臣其实都知道,陛下犹豫这下,主要是觉得有点太费钱了。
朱翊钧没有处理国事,他这次大朝会,就一件事,宣布自己还活着,而且十分健康,等到确定了祭祀之事后,他宣布退朝,他还有一大堆奏疏等着朱批。
朱翊钧处理了一部分奏疏后,张宏见缝插针的说道:“陛下,陈太医和庞太医已经等很久了。”
“不早说,宣。”朱翊钧放下了要批的奏疏,赶紧说道。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臣等医术不精,救驾不及,罪该万死。”陈实功和庞宪入门就跪下请罪,如果医术再好一点,就不至于让陛下陷入生命危险了。
“免礼。”朱翊钧摇头说道:“是朕不遵医嘱,二位可是朕的救命恩人,朕听张大伴说,朕都已经大渐了,这是怎么活过来的?”
大渐就是快死了,居然还能痊愈,简直是神奇。
“陛下从小习武,风雨不辍,这次重病数日,掉了三十斤的肉。”陈实功如实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大医官们只能感慨生命的神奇,他们都觉得陛下已经要走了,结果反复高烧,居然活了下来,而且身体快速康复,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操阅军马,恐怕这一场大病,就能要了陛下的命。
掉了三十斤肉,是有东西可以掉,这次掉的不仅仅是脂肪,还有肌肉,而且主要是肌肉。
在大渐之后,甚至连意志都模糊,身体的本能,救了皇帝一命。
朱翊钧想到之前拔智齿的炎症风暴,他的身体的确足够强壮。
庞宪忍不住说道:“臣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爱惜身体,陛下今年已经三十二岁,身体健朗,但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生病了就该休养。”
陛下要是崩了,万历维新这些成果,能保留多少都难说,庞宪的话已经很直接了,王者无私,陛下的身体不单纯是自己的身体,更是江山社稷,真的不能再这样不遵从医嘱,由着性子胡来了。
陛下也不年轻了,三十二岁了。
“大医官教训的对,朕一定谨遵医嘱,这闹得天下不宁,是朕的错,没有下次了。”朱翊钧笑着说道:“待会儿走的时候,一人领一件绒毳,万望大医官继续护朕周全。”
“臣谢陛下隆恩。”二人再拜谢恩。
绒毳,多选鹅之细毛,夹以布帛,鹅腹细绒为上佳,纵横交错针脚以封。
就是羽绒服和羽绒被,大明对羽绒的开发正在逐渐变得成熟,鹅、鸭、渡渡鸟,其中以渡渡鸟的绒毛产量最高,品质最好。
朱翊钧的皇庄里有个渡渡鸟圈,已经有二十二万只各色家禽,用封闭棚,轮换养殖,仅仅这一个鸟圈,每年能给内帑赚三万两银子,还能维持近百名百姓的生计。
朱翊钧也常拿里面的精品,进行恩赏。
这东西还是贵,走不进千家万户,一般也只有乡贤缙绅之上,才能穿得起这东西。
随着养殖规模的不断扩大,民间家禽养殖坊和养殖技术的普及,成本会逐渐降低,如果连百姓都买得起,那万历盛世,就当之无愧了。
衣食住行,就是百姓的生计,就是国朝大事。
朱翊钧送走了二位大医官,手里拿着一本奏疏,这本奏疏是五品格物博士林辅成和李贽写的,内容一共有七条,他们二人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对各大朝廷直管官厂进行了调研走访。
相比较官厂成立之前,匠人们的生活,发生了何等变化。
其一,匠人们生育热情很高,普遍在五胎到七胎之间,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自然是住坐工匠的劳动报酬,能够养得起这么多孩子,而且官厂还有完善的育弘班、蒙学堂、中学堂和匠人学堂,孩子从三岁开始就可以进育弘班了。
其二,匠人的劳动报酬有了极大的增长,收入构成包括了劳动报酬、开工银、身股制分红,尤其是身股制分红,从万历维新之前匠人年俸只有六银,到现在的二十二银,劳有所得得到了贯彻。
其三,匠人私募役以替现象,在凌云翼对文成公人情过重纠错之后,得到了极大的改变,在之前有大量的匠人雇佣厂外学徒,代替自己在官厂上工,而自己在官厂外再谋差事。
这种现象得到了极大的遏制,让匠人的生产热情,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其四,住坐工匠积极参与到了政治之中,匠人子弟参加科举,秀才、举人和进士的比例都在快速上升,今年的乡试之中,顺天府的举人,住坐工匠出身的举人已经超过了两成,这是一个可喜的成绩,但同样,在没有官厂或者官厂初建的地方,匠人出身举人,比例仍然不高。
其五,住坐工匠的主要诉求,仍然集中在增强官厂治安、增加劳动报酬、增加休息时间等三个地方,尤其是治安,针对住坐工匠的赌坊和邪祟,层出不穷,增强官厂法例办的退役军兵人数,可以让官厂治安变得更好。
住坐工匠上十二天工,休息一天,这个时间真的是太长了,而且一天最起码要做工六个时辰,住坐工匠的活儿十分的繁重,但匠人们又担忧休息导致报酬降低,对这个诉求,也比较矛盾。
其六,大明的部分匠人,陆陆续续到了年老体衰,部分匠人对于老退的担忧情绪,非常的浓重。
其七,大明住坐工匠工伤抚恤政策,得到了完全的落实,相应的,匠人们对越来越厚重的《官厂法例》,感觉到了不满,这些安全生产条例,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厂里要求极严,只能照办。
“这个有意思。”朱翊钧看完了二人厚重的奏疏。
为了防止匠人喝酒,匠人上工前,都要走独木桥,就是一根三寸宽的九折独木桥,走不过去掉了下来,就会有惩罚,不允许这半天上工,这少上半天工,就少赚半天的钱。
一些个匠人真的管不住自己,中午短暂休息,也要偷偷喝点。
而且赌坊也很普遍,官厂周围,都是各种小赌坊,法例办抓都抓不完,后来官厂搞了个吊门的惩罚,就是谁去赌了,就会把谁挂在大门上挂一天,效果极好,挂吊,倒是不疼,吊的是个坐篮。
但坐在上面,接受来自匠人们的指指点点,就过分羞耻了。
官厂不允许肉刑处罚,但对于一些屡教不改的工匠,官厂不是毫无办法。
对于老退的问题,其实工部也给出了办法,住坐工匠是匠籍,可以举荐儿子入厂,可是如果儿子不成器,有人举荐的情况下,仍然过不了遴选,那也不能怪官厂无情了。
至于其他的办法,有点太贵了,朝廷眼下,还负担不起。
朱翊钧对这本奏疏里,匠人比较关切的问题,进行了朱批,比如休息时间,从十二天休一天,改为了六天休一天,而一天工作时间从六个时辰,降低到了五个时辰,上那么长时间的工,没用,因为人是活物,会劳累,劳累工作效率就会降低。
这里面很多制度,都是草创时候确定的,那时候,官厂一无所有,连匠人都没多少,自然要如此的繁重,官厂发展了这么多年,的确应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