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知道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科内利斯·德·浩特曼,此人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创始人,此刻,东印度公司的雏形已经形成,另外一个约翰·霍金斯,他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创始人,同样也是英格兰三角贸易的开创者。
经过霍丞信的介绍,朱翊钧了解了这位约翰的生平,也了解了英格兰三角贸易的概况。
约翰·霍金斯的三角贸易,从一开始就是英格兰的国家行为,因为他的岳父是本杰明·纲森,此人是英国皇家海军的财务官,同样也是英格兰上议院的议员。
在岳父的资助下,他很早就开始在大西洋冒险。
在嘉靖四十一年,在数位伦敦商人的帮助下,约翰霍金斯率领以萨洛蒙号为首的盖伦船队出发,这船很小,按照大明的算法,大约相当于大明四百料的战座船。
船队一共有三条船,而领航员是一名西班牙人。
三条船抵达了几内亚海岸,捕捉了三百名昆仑奴,将其带到了海地岛,交换到了足够的商品后,回到了英格兰。
时至今日,这个贸易航线,已经持续了足足三十二年之久,无数的黑番被带到了南北美洲。
搅屎棍总是这样,做事不考虑后果,为了更快的积累财富,不曾阉割的黑番,完全打破了保持默契的交易规则,把大西洋三角贸易,搅成了一个粪坑。
“费利佩要远征英格兰的想法是对的,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打了远征之战,一步步的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境地。”朱翊钧略显感慨。
费利佩作为日不落帝国的霸主,日不落就是西班牙的核心利益,当大西洋贸易变成了粪坑,海贸环境极具恶劣的时候,他作为海洋霸主,的确要荡平海寇的老巢,让海疆恢复平静。
他低估了大西洋风暴的威力,将远征打成了烂仗。
英格兰搞三角贸易,搞私掠许可证,允许海盗合法化的根本目的,就是浑水摸鱼,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英格兰宁愿不跟大明贸易,也要维持私掠许可证的存在。
“马六甲城是昆仑奴的集中地,在马六甲城阻断未曾阉割的黑番,是当务之急。”霍丞信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到马六甲城六次,马六甲城的管理是比较混乱且松散的。
“爱卿所谏言之事,朕一定会留心。”朱翊钧坐直了身子,严肃的说道,他会把这个当个事儿办。
掉以轻心的代价是极其昂贵的,大明朝廷如果不把这个当个事儿办,大明的后花园南洋,就会变成和大西洋一样,成为粪坑。
“朕也祝爱卿,此行一路顺风。”朱翊钧表达了自己诚挚的祝福,希望霍丞信第一次自己带队,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霍丞信郑重行礼,恭敬的说道:“谢陛下隆恩。”
除了送别霍丞信之外,朱翊钧这次还要送一位故人离开,黎牙实。
黎牙实被皇帝召见,走进了观潮楼一步步的上到了五楼,行了一个五拜三叩首的大礼,俯首帖耳的说道:“臣黎牙实蒙受圣恩二十年,沐浴王化,如今垂垂老矣,今日乞圣上恩准,准臣返乡。”
“免礼吧。”朱翊钧摇头说道:“朕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大明,但没想到,你居然学到了血性和气节,要做窃火者,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窃来的大明智慧,泰西人真的想要吗?”
“马丽昂把农奴变成了自由民,可是这些自由民,永远失去了马丽昂之前,也没有感谢过她。”
“泰西什么样子,你非常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是大明皇帝第二次挽留,第一次是黎牙实蹲了一个月的天牢,吃了一个月掺了锯末的面包后,缇帅赵梦佑询问。第二次是朱翊钧当面询问,他现在后悔真的来得及。
而且大宗伯沈鲤准备给黎牙实升官,升到正四品,这样一来,他就是万历维新以来,唯一一个夷人四品官了,至少逢年过节大宴赐席的时候,有个座位,而不是像其他夷人一样只能站着,而且还要背对着人。
“臣得回去,安东尼奥是国王,就是陛下给了他大牧首的职位,他对葡萄牙的关切,大于对大光明教的热情。”黎牙实郑重思索后,还是没有后悔。
他要回去吃掺土的面包,而不是在大明吃山珍海味了。
这次葡萄牙使者,只把马丽昂的骸骨送回了大明安葬,完成了马丽昂的遗愿魂归大明,可圣物,最后的亚麻素布,留在了里斯本,留在了大光明殿。
安东尼奥的这个决策,是为了葡萄牙,而不是为了大光明教,不是为了用雷霆审判罪恶,接引光明到人间。
这非常合理,安东尼奥从一开始就获得了平民的支持,他在费利佩手下忍辱负重,背上了大明皇帝超高的战争利息,再回到葡萄牙和费利佩搏命,只是为了对得起这份支持。
他作为国王,自然更加看重葡萄牙的未来,而不是大光明教。
“黎牙实,朕问你,你觉得你有多大的把握,做到这件事?”朱翊钧郑重的询问,雷霆审判罪恶,接引光明这件事,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零,必败的局面。”黎牙实平静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到泰西,是为了完成马丽昂的未竟之事,至于能不能做到,黎牙实觉得不能,这完全不是事在人为,就能做到的。
“陛下,带来光明的火炬,需要柴薪。”黎牙实诚恳的说道:“此业,唯有前赴后继。”
“大明能有今日之辉煌,就是前赴后继,一代又一代的反抗,一次又一次的伐无道,前赴后继。”
黎牙实在大明生活了二十年,对于大明为何是天朝上国的这个问题,有自己的见解,除了伐无道之外,就是薪火相传。
这两个基本的共识,造就了今日大明两百年的辉煌,缺一不可,哪怕缺少一个,都无法完成哪怕一次的纠错。
“行吧,那就去吧。”朱翊钧选择了放行,黎牙实去意已决,留是留不下了。
黎牙实写的论中国,朱翊钧已经看了许多次,他有几个不太理解的地方,询问了黎牙实,得到了一些不太明确的答案。
“陛下所问之事,臣只是一知半解。”黎牙实眉头紧锁的说道:“陛下问其究竟,臣只能以文成公和王谦一事举例了。”
“陛下,文成公有功于江山社稷,在万历维新浩浩荡荡的大势之下,他在洪武军屯卫所和永乐住坐官厂的基础上,将其合流在一起,制定了官厂制度。”
“但是文成公没有把官厂传给自己的儿子王谦,而是还给了朝廷。”
“其实当时很多人讲,文成公会在离世之前,打压官厂的总办、大工匠,展现自己的暴怒,而后等到他离世后,王谦作为儿子,就可以施恩于这些总办和大工匠,进而笼络人心。”
“但文成公没有,他没有做出父死子继的戏码,而是还给了朝廷,身股制改制后,官厂不仅是朝廷的,同样是匠人的,完成了官厂制度的建设。”
“臣是一个夷人,在臣看来,这就是大明贵为天朝上国的另外一个原因,大明人尊重秩序,这种尊重,让大明人享受秩序、安定两百余年。”
黎牙实不觉得这是王崇古个人操守的问题,而是尊重秩序这种普遍文化和共识的结果。
除了王崇古没有搞父死子继之外,还有孙克弘举荐了陈敬仪为新的商总,而不是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老国王死的时候,总是刻意打压旧臣,等到新王登基,新王会对旧臣进行照拂、施恩笼络,这是一种人尽皆知,笼络人心的办法。
这种把戏,人尽皆知,但这个把戏,在这片土地上,总是反复上演。
既然每个人都知道,为何还能成功笼络人心,答案就在尊重秩序这四个字上。
旧臣被打压而后被施恩,这个过程,旧臣遵循了秩序,而新王不担心旧臣反抗自己,因为旧臣反抗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天下秩序。
这也是司马懿被饱受诟病的根本原因,司马懿不尊重秩序。
魏明帝曹叡死时,特意将司马懿确定为顾命大臣,另外一个顾命大臣,则是宗室曹爽。
齐王曹芳继位,登基称帝,曹芳对司马懿极好,先是给了司马懿升官大司马,再升为太傅,并赐恩典,入殿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曹芳对司马懿极其信任,司马门的守军,是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
正始四年,司马懿出征,要去打皖城诸葛恪,曹芳驾车出津阳门,亲自为司马懿送行。
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杀大将军曹爽及其家人、架空对他礼遇有加的曹芳,是毫无道理的,是彻头彻尾的背叛,是对天下秩序的挑战。
以至于在西晋建立之初,都不知道如何美化司马懿豢养死士、发动兵变这件事,甚至连皇帝曹芳步步紧逼,要置司马懿于死地的故事,都讲不出来。
因为发动兵变的关键,司马门的守将,还是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懿能成功是因为皇帝曹芳的信任。
这是莫大的信任,才会把自己的生死交给他们司马家,但司马懿辜负了这份信任。
西晋无可奈何,只好把诸葛亮抬了出来,这可是司马懿的一生之敌,却成了西晋塑造忠君的典型人物。
大明人普遍尊重秩序,相应的,秩序也不吝啬,赐予了大明两百年多年的安定和和平。
在大明时间久了,就会容易忘记战争的残忍,而对战争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向往,甚至对封建二字,都会有些幻想,觉得可以解决部分央地矛盾。
这种吃饱了撑的向往和幻想,让黎牙实感触良多,他多么希望泰西人,也能过上安定和祥和的日子。
几百年,数代人,享受秩序带来的好处。
黎牙实坐直了身子说道:“陛下,请相信文恭公说的,夷狄狼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是真的,泰西人,或者说蛮夷,并不尊重秩序,他们习惯了出尔反尔,习惯了言而无信,习惯了胡搅蛮缠。”
文恭公就是万士和,这位礼部尚书,在礼部讲的最多的就是这句。
千万不要相信任何蛮夷给出的任何承诺和任何话。
“哪怕是臣,臣离开了大明,陛下就不用再相信臣说的任何一句话了,臣出了大明,就是蛮夷了。”黎牙实面有不忍,他可以忍受掺土的黑面包,但不想自己变成蛮夷。
对于一个清醒而有理智的人而言,变成蛮夷,是一件极度悲哀的事儿。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他回了泰西,就是蛮夷了。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非要走。”朱翊钧叹了口气,这黎牙实已经是士大夫的模样了,他心里清楚的很,此行对他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要去。
这就是黎牙实的《论中国》里讲的大明天朝上国三要素,伐无道、前赴后继和尊重秩序。
“臣告退。”黎牙实再行大礼,站起身来,一步步下船,也没有回头,向着栈桥而去。
朱翊钧在观潮楼送别了大明环球贸易船队,他看着一艘艘巨舶,在驳船的牵引下,驶出了港口,在海面上扬起了一张张如同云朵一样的风帆,遮洋的船帆,最终消失在了海天一色的地平线。
一直到帆船消失后,朱翊钧仍然没有起身,而是坐在观潮楼,看着新港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黎牙实讲的东西,朱翊钧完全能够理解,尊重秩序,而后享受秩序带来的恩赐,这可能也是大明智慧的核心之一。
皇帝陛下想起了万历初年的一件旧事:王崇古杀京营百户。
戚继光在喜峰口埋伏了北虏董狐狸,立下了赫赫战功回京领赏,到北大营驻扎的时候,遭到了京营百户的刁难,戚继光不愿意京营和边军的矛盾激化,选择了谅解。
而王崇古还是军法处置,杀死了这位百户。
那时候,王崇古是京营总督军务。
当时朱翊钧尚且年幼,其实不太理解,为何张居正没有借机发难,而朝中的大臣,包括戚继光本人,都没有对这件事进行深入追究。
到了后来,朱翊钧当皇帝时间久了,观政理政的时间久了,明白了王崇古的选择,和朝中大臣的沉默。
戚继光在蓟州等地,领三镇总兵官,手下有军兵十万,戚继光表面上谅解了这位百户,实际上戚帅当时,真的不打算为难这位百户,对于个人荣誉,戚帅早就看开了,能让他安生的打仗,就是天幸了。
王崇古作为京官,他只能把这百户杖杀,一旦戚继光心里拧成了疙瘩,这十万人会造成多大的动乱?要知道当时戚继光是立下了大功,阻拦了土蛮汗的入寇,回京领赏,却被一个百户如此羞辱。
隆庆元年,土蛮汗以朝廷给俺答汗封王,不给他封王,讨要封赏为由,攻破了喜峰口,大肆劫掠了京畿一番,而戚继光击退了土蛮汗的再次入寇,让土蛮汗损失惨重。
论功行赏,到京师来领赏,却被羞辱,这和李靖打完了吐谷浑之战,干掉了吐谷浑的可汗,回到了长安,却要接受谋反质询调查一样。
百户是当时京营的军兵,自然要按军法处置,以下犯上,羞辱有功将帅而不知悔改,王崇古军法处置了这位百户,也算是一种尊重秩序的选择。
当然,王崇古的主要目的,还是阻拦戚继光封伯入京营做总兵官,他自己都不否认自己是个奸臣出身,这个主要目的,他从来没有否认过。
但朝中大臣、科道言官也对这件事沉默,就是因为这位百户,在挑衅秩序。
同样,还有朱翊钧手刃贱儒陈有仁。
陈有仁美化倭寇肆虐,抹黑诋毁戚继光东征平倭,当时王崇古给皇帝补了驾贴,甚至还给了十张空白驾贴,最后这空白驾贴,都用在了维护王崇古的身后名之上。
而朝臣们同样也没有对皇帝当街手刃贱儒的做法,大肆批评。
因为陈有仁破坏的是‘功赏过罚’这一个天公地道、不证自明的秩序,有功的要给予恩赏,有过的要遭受惩罚,赏罚分明,才能让秩序维护下去。
“回宫吧。”朱翊钧站起身来,回到了晏清宫,他下了车站在宫门前,看着已经挂好的匾额,笑着说道:“无能的应天府啊,就只会说不要,人松江府就只办事,他应天府怎么赢?”
松江巡抚李乐、松江知府胡峻德的动作真的很快,在皇帝准许更名后,立刻又上奏,请定六部在松江府常设衙门,以便国事,作为世界贸易中心、经济中心,半个科学中心,松江府的这个请求,是非常合理的。
巡抚、府衙这一级别的衙门,已经不能很好的处理松江府诸多事务了。
朱翊钧并没有准许这个奏请,一方面是照顾应天方面的情绪,一方面则是没有必要,他每年都到松江府驻跸,处理一些棘手问题,这样劳碌和奔波,他辛苦归辛苦,可一个大明,三个朝廷班子,就有点太多了。
有应天府一个备份,眼下的局势,完全足够了。
实在不行把应天府那套裁撤,换到松江府来。
朱翊钧在七月末关于戎政改制的问题,召开了一次特别的廷议,最终戚继光的奏疏,通过了廷议,边方组建二十七个边方步营正式开始推行。
但关于从辽东到广州,沿海地带设置步营,并没有获得普遍共识。
在部分朝臣们看来,还是有点太贵了,以浙江九营、南京振武营这样的地方性质的步营为宜。
大明沿海地带十分的富裕,地方财政完全能够养得起类似浙江九营的地方步营,完全没有建立朝廷直管步营的必要。
水师精锐加上地方步营,完全可以保证地方安宁,防止海患的发生了。
二十七个步营,每年超过330万银的军饷支出,对于朝廷而言,戎政靡费将近两千万银的规模,还是有点太多了。
这种恐怖的军费支出,在嘉靖年间是不可想象的。
以嘉靖进士为主的大臣们,对于皇帝如此奢侈的做法,表达了自己的不解,现在的军事实力,真的完全够用了,天下没有那么强力的敌人,需要如此庞大的军费支出。
陛下难道准备远征泰西不成?
“大臣们的顾虑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嘉靖年间大明岁入五六百万银,万历维新的今天,超过六千万银的岁入,大臣们不得不顾虑,大明岁入能一直维持如此庞大的规模吗?”
“一旦无法维持,营兵建设容易,可裁撤就很难了。”朱翊钧将几本反对的奏疏,放在了面前。
以少司徒侯于赵为首的一批人,他们的反对,不是为了对抗皇权,而是表达担忧。
兴衰这事儿,这片土地反反复复上演了很多次,今天兴盛,养得起,明天衰亡,养不起了,要裁撤,那暴力必然失控。
南京振武营兵变、杭州罗木营兵变,都是战争逐渐结束,削减待遇之后,引起了哗变。
北方需要营兵镇守,而且依托于军屯卫所存在的二十七个步营,即便是解散,也就是返回卫所,还能种地活下去。
可沿海地区地区的营兵,可没有那么多的军屯卫所做兜底了,两百年兼并,稍微富裕一点的地方,军屯卫所的田产,早就被兼并一空。
“其实还有个路子,大臣们都没说。”朱翊钧笑着说道:“养不起的时候,营兵搞天下均田好了。”
张宏真的一点都不敢接这句。
矛盾的演变具有不可预知性,这是普遍存在的性质决定的,因为构成一个矛盾的小矛盾实在太多了,没人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营兵天下均田的过程,一定会变成群雄蜂起、逐鹿中原的军阀乱战,最后的结果就是生灵涂炭。
“大臣们讲的对。”朱翊钧朱批了侯于赵等人的联名奏疏,先把已经达成共识的九边二十七营做好,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教训,再议沿海备倭步营之事。
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朱翊钧还很年轻,他一点都不着急。
“报!陛下,安南塘报!”一个缇骑匆匆忙忙的跑进了晏清宫御书房,将火漆封好的信筒呈送到了御前。
朱翊钧检查火漆,打开了信筒,查看了书信火漆印绶后,仔细看起了塘报。
来自征南大将军陈璘和征南将军骆尚志的塘报。
安南平安王、摄政王郑松,征调了足足十二万大军,号称三十万,从升龙城向着海阳城和广安城而去,试图一举夺回海阳和广安城。
骆尚志是先锋,广安和海阳二地,他只有三千人,他沉着应对,从广安撤军,集中力量防守海阳。
如果打不过,可以从水门直接出海离开,广安则需要走一段河道,才能入海。
“这个名叫杜桧的家伙,真的不是海防巡检发展的细作?!”朱翊钧看着战报,总觉得这个杜桧的所作所为,都太像大明细作了!
骆尚志打广安的时候,杜桧不动如山;
等到广安被大明军攻破,杜桧觉得独木难支,转进如风,望风而逃;
郑松组织了足够的兵力,以十二万击三千,无论怎么看,优势方都是安南。
骆尚志也搜集到了足够的水文地理,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准备返回姑苏岛主营,等安南军再而衰,士气不在的时候,再取广安和海阳。
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杜桧领兵两万,贪功冒进,急速行军,直扑海阳而来。
十二万人的确太多了,骆尚志手下三千人绝不是对手,可杜桧就来了两万。
墩台远侯将情报传来后,骆尚志还以为其中有诈,有埋伏,是郑松在诱导三千陷阵先锋出城作战,一举歼灭。
但最终骆尚志确定,并非设伏,杜桧真的和后军相距甚远,战机稍纵即逝,骆尚志没有犹豫,果断在必经之路的鱼嘴滩设伏,一举击溃了杜桧。
这次的击溃,引发了总溃败,后军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就遇到了大量的溃兵,大明打过来了,本就人心惶惶的军队,很快就变成了,谁逃得慢,谁就是殿后的场面。
“戚帅给朕讲戎事,就总是说:撤退时,最大问题,就是谁来殿后,强军自然是精锐殿后,弱军是谁跑得慢谁殿后,但这些跑得慢的军兵,又不傻,他们会举手投降。”朱翊钧想起了戚继光讲戎政讲的内容。
这安南军队的表现,让朱翊钧扶额。
“首里侯也觉得有点怪,专门询问过了,杜桧不是海防巡检发展的细作,这个杜桧,他的母亲和郑松的母亲是亲姐妹。”张宏专门了解过,真不是细作。
郑松的母亲出自广南阮氏,是安南南方最大的军头,郑松的母亲叫阮玉宝,而杜桧的母亲叫阮玉丽,是同父同母亲姐妹。
郑松对母亲十分感激,因为在安场营大火中,她的母亲为了保护他而死,郑松成为了郑主之后,做了很多纪念母亲的举动。
这杜桧,就像是有了免死金牌一样,所以弃城而逃的他,仍然可以带兵。
杜桧贪功冒进,因为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只要十二万大军的消息传到了海阳城,抢够了财货的大明军自然会撤离。
这样一来,杜桧只要足够快,就能独占收复失地之功,弥补之前弃城而逃的罪责。
杜桧完全没料到,骆尚志和三千陷阵先登营兵,非但没有逃走,还主动出城作战,打了杜桧一个措手不及。
“他怎么敢如此小觑骆尚志?那可是娄虎啊!他是个小人,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别人和他一样,是个小人?”朱翊钧对这一战的结果,有些哭笑不得。
杜桧贪功冒进,而且还轻视大明军,这一次的大败,是真的活该!
郑松领十二万大军铩羽而归,骆尚志和陈璘关于是否追击,想法有点不太一致,骆尚志想乘胜追击,而陈璘作为主帅,最后的决策是步步为营。
“都是大明的好儿郎。”朱翊钧给了朱批,陈璘不让追击,骆尚志面对泼天的军功,服从了军令。
就是李如松这种刺头,打仗的时候,也不会违抗军令行事,这就是当下大明军容耀天威的根本所在,军纪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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