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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殷正茂的最后算计

朕真的不务正业 最新章节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殷正茂的最后算计 http://www.ifzzw.com/342/342040/
  
  
    “吕宋就是永乐开海时候的安南,吕宋亡则开海息。”

    “我死后,吕宋就会成为博弈的一个焦点,你要守住这片土地,守住它,大明开海就必须要继续。”殷正茂裹着毯子,看着满天星辰,对着殷宗信说道。

    永乐征安南,最后安南被弃置,这背后的博弈很多,但最重要的就是海贸厚利。

    只要吕宋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中,开海的大方向就无法改变。

    开海这个大方向之下,有无数的小方向,而吕宋本身,就是开海这个大方向的定海神针,只要吕宋这个主干还在,朝廷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禁海。

    至于东太商盟、吕宋铜矿、种植园原料、汉乡镇等等,都是枝丫。

    “孩儿知道了。”殷宗信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

    大明在海外设有长崎、琉球、吕宋、旧港、金池、吉福等总督府,另有金山国,其中琉球完成了王化归属松江府管辖。

    长崎是大明进攻倭国的桥头堡,是战区,旧港、金池、吉福三个总督府,因为开拓时间、距离等等原因,开发都不算充分,金山国更不必提,宗室也为开海付出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只有吕宋,因为开拓时间最早,距离大明很近,而且夷人抵抗意志孱弱,王化进程最高。

    守住吕宋,就守住了大明开海的基本国策。

    “这是大明最后的机会了。”殷正茂喃喃自语,能不能做到?殷正茂管不了,人活着尚且不由己,更遑论死了。

    如果看南洋的堪舆图,就会彻底明白殷正茂为何这么讲,永乐开海走的是近海路线的安南国,万历开海走的是远洋路线的吕宋国,这就是大明开海的两条腿。

    现在一条腿还能走一走,如果吕宋这条腿和当年一样断了,大明就再也没有开海的契机了。

    殷正茂精神有些恍惚,他看到了天边突然划过了一道流星,流星大如斗,越来越亮,向着东南方向而去,不知道落向了何处,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成片成片随风而动的椰树林,慢慢的合上了双眼。

    “父亲?”殷宗信面色剧变,急切的喊了两声,但躺椅上的殷正茂再也没有醒来。

    万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殷正茂病逝于吕宋总督府,享年八十岁。

    殷宗信没有违背父亲的命令,七日出殡时,将父亲的遗体付之一炬,小心的收敛到了骨灰盒内,准备来年赴京,安葬西山陵寝。

    “世子!夷人作乱!”一个海防巡检急匆匆的跑到了灵堂,大声的说道:“宿务列岛急报,国姓爷讣告刚到宿务,三十六山山主闻风而动,作乱南洋。”

    “父亲,原谅孩儿不孝,不能在灵前守孝了。”殷宗信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伏波营、乘波营,随我出征!”

    “末将领命!”参将徐桢,王虎站了出来,大声地说道。

    “骁勇营、奋勇营,守好马尼拉、守好汉乡镇,凡响应作乱者,杀无赦,连坐亲族!”殷宗信拿起了自己的长刀,再次下达了一个命令。

    “末将领命。”参将钱三义,周言泰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殷宗信到底是让殷正茂失望了,殷正茂一直想要把殷宗信培养成一个士大夫,毕竟殷正茂是麒麟殷氏,是文化贵族,这些年征战在外,殷宗信倒是手不释卷,但最终还是变成了眼下武夫的样子。

    “夫君。”盈嘉公主将蟒纹披风挂在了丈夫的肩上,低声说道。

    殷宗信转过身来,抓着妻子的手,郑重的说道:“夫人,父亲病重后,这些夷人就蠢蠢欲动,讣告一出,其反叛之心,再难抑制,我必须要去,不去,人心难定,恐有大乱。”

    “若此去不回,你就带着老三火速回腹地请援,父皇是不会饶恕他们的。”

    殷宗信是驸马都尉,非正式场合,称皇帝为父亲、父皇,正式场合称陛下、圣上,殷宗信虽然是个武夫,但遵守礼制,从不违背。

    “要好好回来,我等你。”盈嘉公主抱住了丈夫,抱了一会儿才松手说道:“快去吧。”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盈嘉公主没有阻拦之意,如果丈夫真的死于战事,她也不会走,一个驸马的死不够,那就再加上一个公主,这分量就够了。

    父皇的怒火,足以将整个南洋煮沸。

    殷宗信出发了,他踏上了麒麟号,麒麟号舷号017,是大明第17艘快速帆船,也是吕宋总督府的旗舰,这艘船是陛下赏赐给国公爷殷正茂的。

    皇帝陛下对吕宋没有任何的亏欠,相反,陛下对任何开疆功臣,从不吝啬。

    这也是殷宗信不想当士大夫的原因,朝中的风风雨雨,自然有陛下来挡,他只要把夷人杀了,吕宋就是大明的,夷人死绝了,就没人控告他的残暴了,青史上也只会有一句话,殷氏镇吕宋,大治。

    大治就是大治,至于大治怎么来的,就不用那么清楚了。

    除麒麟号外,还有舷号022、027两艘快速帆船,一起随军出征,这三艘快速帆船同样隶属于吕宋水师。

    吕宋水师有五营,平波、伏波、乘波、安波、宁波;另有步营五营,骁勇、奋勇、义勇、悍勇、忠勇。

    十营共计三万军兵,分镇吕宋各地汉乡镇、铜镇,以保吕宋安定。

    船队开始出发,在向着宿务岛进发之前,一艘三体水翼帆船出现在了远方,海防巡检传来了消息,大明南洋水师援军,共计六千人,已经抵达密雁港,为殷宗信征伐掠阵。

    这是殷宗信的底气所在,他背后是一整个大明!

    三天后,伏波营、乘波营出现在了宿务列岛,殷宗信站在甲板船头,看着海面,面色有些古怪的说道:“好胆!小船克大船?英格兰人胡说八道,这些夷人还真的信了。”

    显然,对于殷宗信的讨伐,宿务诸夷选择了正面应对!

    意图用所谓的狼群战术,击退吕宋水师。

    英格兰人说他们用小船克大船,赢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但事实是,狂暴的大西洋风暴,赢了不可一世的费利佩。

    俞大猷在松江金泽园创立水师和水师学堂的时候,不止一次说:海战,不过是以大船胜小船,以大铳胜小铳;以多船胜寡船,以多铳胜寡铳。

    比的就是坚船利炮!

    海战很快就开始了,硝烟在战场上弥漫,狼群战术有点效果,因为小船更加灵活,导致大明水师的火炮,命中率不高,几次齐射,只打掉了对方两艘小船,这给了宿务诸夷莫大的勇气。

    但很快,这些夷人就知道他们错了。

    因为在海上,大就是好,多就是美,大船就是撞,也能把小船撞沉而毫发无损,而且接舷战,小船天生劣势。

    高打低,打煞笔。

    夷人根本爬不上大明高高的船舷,而大明军在船上不停的攻击,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最重要的是,战场的主动权,牢牢地把握在大船的手里,各种火油、金汁、铅子兜头盖下,夷人毫无应对手段,而且至关重要的是,大船想什么时候跳帮,就什么时候跳。

    在火器、重炮没有完全普及、重炮精准度不太高的情况下,在海战中,直接用火炮击沉敌方舰船,是相当罕见的现象,这就导致了战船其实就是海上活动的城堡,而非单纯的交通工具。

    跳帮是堡垒攻防战中的登城战,是夺取船舰控制权,获得最终胜利的最后一步。

    跳帮的主动权掌握在大船的一方,吕宋水师一共28条船舰,而宿务列夷有足足82条船,从数量上看,吕宋水师劣势,可战场上,吕宋水师,取得了完全压倒性胜利。

    即便是夷人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好不容易攀登到了大船的甲板上,也无法取胜,他们要面对吕宋牙兵的钩镰枪、长刀和燧发铳。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吕宋牙兵,毫不留情的收割着夷人的生命。

    “砰!”殷宗信跳到了对方的旗舰之上,这艘船是对方几艘大船之一,是三桅夹板舰,这艘船足够大了,但在三十三丈的麒麟号面前,显得格外娇小。

    宿务列岛,三十六山,是当年殷正茂仁政的结果。

    在最初的时候,殷正茂总是想着王化绥远一样王化吕宋夷人,但海寇滋生,针对汉人的袭击不断,在不断的冲突中,殷正茂在林辅成的见证下,从仁义变成了暴戾。

    黎牙实曾经数次对皇帝兜售过一个理念,在开拓过程中,过多不必要的善意,是高道德劣势。

    虽然黎牙实说了无数次,但有些教训,的确得自己来一次,才能彻底明悟,人教人确实教不会。

    “殷正茂已经死了,你们这群大明来的侵略者,滚出我们的家园!”一个身形十分魁梧的壮汉,厉声大吼。

    “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东西。”殷宗信眉头一皱,这人说的夷语,他没太听明白,他拍了拍腰间长刀锁扣,长刀应声而落,他抓着刀柄,将六尺五寸长的长刀拔了出来,因为长刀过长,所以才有了这种解扣、刀鞘落地、拖地拔刀的拔刀式。

    戚家长刀,刃五尺,但只在最前开刃一掌,未开刃的地方可以抓握,柄一尺五寸,重二斤八两,是一种海战利器。

    殷宗信抓住了刀柄,他抓刀的姿势很怪,左手抓柄尾,右手抓柄首,半蹲身体微微前倾,武技这个东西说复杂是真的很复杂,但练得久了,其实就是重心、发力、脚、肩,这四个关键。

    这个起手式完全兼顾了这四个方面,只有长期训练站桩马步,下盘才稳,这就赢了一半,看准敌人脚肩,就赢了另外一半。

    “杀!”

    舌绽春雷,殷宗信厉吼一声,提刀带着数十名牙兵,冲向了甲板上的贼人,壮汉无甲,大明牙兵人人着甲。

    有甲打无甲,可以一直打到体力不支。

    殷正茂的确犯了仁慈的错误,但他并没有让夷人获得甲胄、火器、钝器、强弩等物品,夷人就是侥幸获得一两副甲胄,也会因为保养不利慢慢腐朽。

    知识是非常昂贵的,保养武器装备也是知识的一部分。

    贼酋手持不过一把三尺长的腰刀,看到殷宗信带着甲重来过来,还想用走位来躲闪,甲胄总计五十斤,确实活动不便,贼酋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

    但贼酋低估了殷宗信的实力,没能躲过殷宗信的横扫。

    殷宗信的速度有点太快了,六尺长的长刀,攻击范围实在是有些广,只一记横扫,贼酋的腰腹就划出了两扎长的伤口,血液喷薄而出,体力开始快速流失,反应变得迟钝。

    殷宗信得理不饶人,前踏步,丁字回杀,刀光一闪,贼酋的脖颈被切开半个,脑袋挂在了肩膀上,这次血液没有喷溅太高,三息之后,贼酋魁梧的身体直挺挺的倒下。

    “杀!”殷宗信再吼一声,再次向着下一个贼人而去。

    仅仅三个时辰之后,吕宋牙兵大获全胜,缴获了三桅夹板舰两艘、二桅海船十二艘,剩下的小船不计,杀敌一千七百人,俘虏两千人,打到后面,贼人已然士气全无,开始溃散。

    一艘三桅夹板四艘二桅海船逃亡,牙兵已经追击而去。

    三十六山夷贼这才发现,殷宗信比他爹殷正茂还要狠厉,而且点子更加扎手。

    殷正茂是个文进士,虽然习武,但很少亲自冲杀,殷宗信读书不是很好,武力很高。

    制度殷正茂早就设计好了,殷宗信只管杀人就好了,杀人很简单,人被杀,就会死。

    吕宋水师没有任何一艘船损失,优秀的管损和水密舱设计,让此战只有三艘船负伤,修缮后可以继续再战,吕宋牙兵伤二十七人,阵亡十一人。

    “戚帅和俞帅发明的勾枪,还是厉害啊。”殷宗信点检了所有的收获后,再次对戚继光和俞大猷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俞龙戚虎,名不虚传。

    戚继光和俞大猷在实战中,发明了一种大船欺负小船的利器,勾枪,这种勾枪由床弩发射,勾枪前面带三个铁钩,只要击中船只,就可以将小船牢牢的拖住。

    只要勾住,小船的灵活性就荡然无存,只能任由大船为所欲为了。

    除了这种需要床弩发射的重型勾枪,还有一种枪头重四两,杆长七尺的勾枪,这种勾枪头重脚轻,挥舞完全不用什么章法,就是大船欺负小船用的,只要接舷时候,勾住敌人,就能把人拖到海里去。

    哪怕是一百多门炮的麒麟号,火炮的人头数,还不如这两种勾枪,主要是对方船太小了,这种勾住再杀的效率更高,如果是同级对战,火炮的威力就会显露无疑。

    殷宗信详细的写好了战报,这一战,三十六山好不容易积攒的力量,被殷宗信一拳打散,他可以安心前往大明京师,请旨意继承泗水侯府了。

    他留下了伏波营,继续清缴三十六山,最大程度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殷宗信率军返程回马尼拉的时候,马尼拉四处张灯结彩,一方面捷音已经传回,而且过年了,四处都是喜气洋洋。

    盈嘉公主朱轩嫦披着件大氅,站在观潮阁,手里拿着千里镜,不停的望着海面,当看到麒麟号的团龙旗、七星旗、殷氏牙旗的时候,朱轩嫦面露喜色,噔噔噔的跑下了楼,向着栈桥跑去。

    殷宗信刚刚下地,盈嘉公主就如乳燕投林一样的扑进了殷宗信的怀里。

    “好了,好了,放开吧,这么多人呢。”殷宗信抱住了妻子,低声说道。

    “我不。”盈嘉公主用力的摇了摇头,她才不管那些,她是公主,整个吕宋除了夫君,谁能管她,谁敢管她?

    朱轩嫦低声的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殷宗信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我在赤军山也经常出征,这伙贼人,也不比赤军山港、元绪群岛强到哪里去。”

    朱轩嫦用力的拱了拱,再次说道:“不一样的,三十六山有大船,赤军山港海寇没有大船。”

    朱轩嫦不是很了解快速帆船、五桅过洋船、三桅夹板舰具体区别,就像男人不了解苏绣的针法一样。

    她只知道三十六山有大船,而且不好打,如果好打的话,那殷正茂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消灭三十六山,留到现在让隐患爆发?

    显然,朱轩嫦看到的殷正茂,只看到了好的一面,德高望重、乐善好施、品行极高,公主没看到坏的一面。

    朱轩嫦显然低估了一个读书人的险恶用心,殷正茂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而且恶意极大。

    殷正茂把三十六山留到现在的目的,有两个目的,第一个自然是给殷宗信立威用的;第二个则是打窝。

    让所有对吕宋总督府不满的夷人,聚集在三十六山,而后将其一网打尽,然后再故意放纵类似的海寇势力,继续打窝聚鱼,再一网打尽,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把所有的硬骨头都筛查出来杀干净。

    这就是总督府的一个过滤器,殷正茂不说,殷宗信也会明白。

    盈嘉公主完全不用明白这些恶,安心做自己的公主,享受丈夫的宠爱就好了,因为她爹是大明皇帝。

    永乐年间黄福镇安南,安南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势力,黄福这个坏到流脓的读书人一走,这安南局势立刻就不受大明朝廷控制了,最终安南黎朝建立。

    读书人都很擅长算计,不光是殷正茂。

    “陛下给我的船更大!”殷宗信乐呵呵的说道:“放开吧,这刚凯旋还有事做。”

    “我不。”朱轩嫦又拱了拱,丈夫就是她的天,平日里她要端着公主的架子,今天丈夫凯旋,她想做个小女人。

    “呀!”朱轩嫦突然惊呼了一声,因为她已经离地,被殷宗信抱在了怀里。

    迎接水师凯旋的家眷、吕宋汉乡镇汉民们,看到了即将履任总督的驸马,把公主整个抱了起来,立刻开始起哄,而且起哄声,一浪高于一浪。

    朱轩嫦满脸通红,钻在丈夫的怀里,不敢看更不敢听,她今天的表现有些太过于大胆了。

    正月初七,殷宗信安排好了总督府一切事宜,乘坐麒麟号扬帆起航。

    初九日,至密雁港,初十日,到鸡笼岛兴隆庄,十二日,殷宗信抵达淡水镇,十四日抵达琉球首里府那霸港,休整三日再次出发,二月初二,殷宗信抵达山东蓬莱港,二月初四,殷宗信抵达天津府塘沽港。

    天津从卫到府用了二十年,万历二十年十月,天津城的丁口已经过百万,天津州变天津府,开始营造天津府城。

    天津府城就是大明京师的海洋门户,旅顺、蓬莱两港就是大门。

    殷宗信看着港口上的仪仗,有些不敢置信,一面龙旗大纛在风中翻卷,成千上万面的旌旗招展,缇骑铁浑甲在朝霞之下熠熠生辉,陛下的龙旗大纛,停在了塘沽港观潮阁之下。

    陛下,居然亲自来了。

    麒麟号在驳船的接引下,缓缓的停靠在了塘沽港,身穿龙袍的陛下,也走出了观潮阁,颐养天年的张居正在陛下的身后,众人一步步的走到了栈桥边。

    殷宗信和盈嘉公主赶忙上前见礼,五拜三叩首行了大礼觐见,皇帝只言平身,没有多说,目光一直看着麒麟号的船桥。

    缇骑面色严肃的开始登船,号角声、鼓声慢慢安静了下来。

    缇骑进入船舱里,缇帅赵梦佑抱着殷正茂的棺椁,其他缇骑抱着英烈的棺椁,所有棺椁规制相同,只有一尺见方,木棺椁里只有骨灰,上面的铜牌铭文,写着他们的一生。

    朱翊钧面色极其严肃的站在栈桥边,从朱常治的手中拿出了团龙旗,盖在了殷正茂的棺椁上,手掌放在棺椁上,他的手有些颤抖,低声说道:“国姓爷辛苦,回家了,回家了。”

    朱翊钧自诩是个弘毅士人,也自诩是铁石心肠的政治机器,也自诩是个演技很好的影帝,可此刻的他,还是眼眶泛红,思绪万千,满含热泪。

    殷正茂客死他乡,只有骨灰落叶归根。

    张居正很了解陛下,陛下看似无情,其实至情至性,无情只是为了维持皇威的保护色罢了。

    张居正也劝过陛下,情深不寿,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陛下年轻,这样的场景还会经历无数次。

    张居正也知道陛下满含热泪,不是为了收买人心的手段,而是发自内心,悲从中来。

    陛下做事,从来不只看功利。

    朱常治面色庄严,将一面面团龙旗,盖在了剩下十一人的棺椁上。

    有一次,朱常治问父皇,这些人前赴后继,图什么呢?远洋危险、夷人土著危险,明知道危险还是要去,死后连尸骨都留不下,只有骨灰一抔。

    他的父皇告诉他:大丈夫,当如是也。

    朱翊钧从赵梦佑手中接过了殷正茂的棺椁,回到了大驾玉辂之上,放在了身边,示意冯保起驾回京,殷正茂和英烈会停灵北大营,七日后安葬英烈祠。

    大宗伯沈鲤强烈支持陛下降阶到天津府接殷正茂回大明,但沈鲤不赞同陛下扶灵,这不合礼法。

    先帝走的时候,陛下都没有抬灵,这扶灵的礼遇,有些太高了。

    皇帝说:大宗伯反对无效。

    大宗伯差点气懵,有些头晕目眩,陛下你礼貌吗?反对无效,总得给个理由吧!这样僵硬的回绝,让礼部很难办的!

    皇帝不给理由,礼部只能自己找理由解释了,还真找到了,而且解释的还很合理。

    殷正茂是国姓爷,国姓爷是有宗人府玉牒,殷正茂姓朱,称呼国姓正茂,这是皇帝这个族长,亲自认可过的本家,那皇帝亲自扶灵,就不违背礼法了!

    沈鲤和高启愚可是商量了很久,最终完成了解释。

    朱翊钧当然知道,殷正茂可以保存自己的遗骸回到大明,而不是骨灰,更知道三十六山宿务列岛的海寇是怎么回事儿,这些都是算计,而且算计到了朱翊钧这个皇帝的身上。

    殷正茂的想法,无外乎血义二字,有血义才有上恩,的确是在算计皇帝,赌皇帝有良心。

    殷正茂当然赌对了,他知道自己一定能赌赢。

    他当总督十九年,陛下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不求也应,那三条快速帆船,可不是殷正茂求来的,是陛下的恩赐。

    朱翊钧不在意这些算计,因为殷正茂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后人,也是为了大明的开海大业。

    殷正茂开拓吕宋,为大明开海、经略南洋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如果日后南洋成了大明的后花园,那殷正茂的功绩,完全足够值得皇帝如此礼遇了。

    当初殷正茂去吕宋,只是因为打完了倭寇,手下三千客兵无法安置,遣散就是三千亡命之徒,而且是杀人不眨眼,难以完全剿灭的山匪核心人物。

    殷正茂为了给这三千客兵一个去处,招降林阿凤,便奇袭了菲律宾总督府,建立了吕宋总督府。

    对于旁人而言,殷正茂或许不是英雄,他杀人如麻,多少夷人死在了他的手下,但对大明而言,他是英雄。

    一直到上了火车,铁马的汽笛刺破了安宁,殷宗信才缓缓的回过神来,抓着妻子的手,满是疑惑的说道:“夫人,你觉得,我爹…他,到底是不是流落在外的宗室?”

    殷宗信对这个流传了快二十年的传闻,是打心里不信的,但这一刻,他多少有点怀疑了。

    “我觉得是。”盈嘉公主思索了一番,十分认真的说道。

    殷宗信和盈嘉公主都是大明人,他们思前想后,只能给出这样的理由了。

    虽然公私论讲天下人之天下,这一概念在士大夫之间流传,但并未深入人心,多数的大明人心里,还是千年以来的家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于父皇如此优待,殷宗信和盈嘉公主给出了合理化解释。

    他们俩的想法,不是特殊的个例,而是大部分大明人的想法。

    朱翊钧让太子留宿在了武英楼,回到了通和宫的皇帝,把今日积累的奏疏处理干净。

    “不是,吕宋今年要八千地痞?殷正茂当真的好算计!”朱翊钧看着手里殷正茂最后奏疏,颇为惊讶,殷正茂居然埋伏了他一手!

    朱翊钧仔细盘算下,摇头说道:“没有,真的没有了!最多…给四千,这地痞也是人啊,又不是树上的果果,一年一熟。”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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