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对方手里接过那种建国前用钢笔填好的学生证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证件上,像是遗像一样的黑白照片。
    那张照片不仅显得毫无生气,脖子的位置上甚至还有些扭曲,尤其是脖子下面那一层白色的圆领,怎么看都像是给人带上一条上吊用的绳子。
    我还想仔细再看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手腕一紧,等我去看手腕时,我的手上已经多出一圈像是被铐子勒出来的红印。
    坏了!
    我的修为被封住了。
    这也是学校的规则。
    我连着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无法调用体内的真气。
    孔爵却在这个时候说道:“谢过老师,我带你们去宿舍。”
    我只能对着那人微微鞠躬道:“谢谢老师!”
    后者,只是随便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
    孔爵又把我们带到了放着四张像是停尸床一样的宿舍里:“你们就先住在这里吧!”
    叶欢用手比划一下床铺的大小:“这床是给死人躺的吧?”
    死人不会翻身,所以停尸床都做得比较窄,宿舍里的四张床也正是如此。
    孔爵随便找了一张床坐了下来:“学校里的床都是如此,我们老师宿舍也一样。习惯就好了。”
    我反问道:“孔老师,我们可是两男一女,你让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里,怕是于理不合吧?”
    “不要紧!”孔爵指了指我的手腕道:“有校规锁着,你们做不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你们甚至不用去定闹钟,校规锁,可以带着你们完成每一项既规定。”
    “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会被校规锁带着起床,穿衣,到校,下课,回宿舍?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上课,学习?”
    “没错!”孔爵道:“学生,除了学习,其他都是虚的东西。所以,你们好自为之。”
    我沉声道:“既然,有校规锁在,我们为什么还要学习校规?那不是多此一举么?”
    “不不……”孔爵摆手道:“校规锁,是在你们手上;校规是在你们心上。”
    “你们一定要弄明白这一点。”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现在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先看看校规。”
    孔爵说着话,便起身要走。
    我却追问道:“孔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在门口的问题?”
    孔爵身形一顿道:“你是想问,学校是不是有权处死学生?”
    “事实上,那些学生,只不过是被开除之后,不肯离开的人而已,他们的死,并非是学校导致。而是,他们自己。”
    我笑道:“孔老师,那些人里有你的学生吗?”
    “你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在跟你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又看着他们变成干尸,可以无动于衷?”
    “师,代表着权威。但也代表着,亲近。”
    “从古自今,为何要待师如父?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有人把一生的命运,交到你手里的时候,你将如何对待这份信任?”
    孔爵背对着我说道:“不想说这些,我只能告诉你,规则就是规则,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而改变。”
    我点头道:“也好,如果,我向你请教一下学校的规则,应该不算是过分吧?”
    孔爵站在门口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就像是暴雨之前的乌云沉得压人,也令人烦躁异常。
    叶欢看向孔爵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要不是校规锁的限制,他已经要动手揍人了。
    我赶紧给叶欢打了一个手势,施棋也跟着拉住了叶欢的手,示意他不要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孔爵才缓缓转身,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目光却绕开我的直视,似乎不想看我的眼睛。
    我死死盯在宿舍斑驳的木门上——那木门脱了漆,木纹里还嵌着几道浅痕,像是被人反复抠抓过。
    我走到门前堵住了孔爵的去路,也把手按在门板的边缘,轻轻摸着门上的抓痕道:“孔老师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么?”
    孔爵的双手猛地攥紧,指节上甚至泛出了一丝青白:“校规第一条——学生不可质疑老师。”
    “但是,校规最后一条——若老师心有亏欠,学生可要求其回答一次,不得说谎。”
    孔爵的声音很低,却又像是用尽了力气:“你现在,就是在用最后一条。”
    孔爵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我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撞出回声:“那好,孔老师,我只问一次。”
    我的目光直逼孔爵:“你有没有,曾经想放落进无尽渊的学生走,哪怕只有一次?”
    我的话一出口,室内的空气就像是瞬间凝固。
    叶欢和施棋同时错开了方位——他们知道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一定要沾上血才能入鞘。
    只是,不知道会沾上谁的血而已。
    孔爵一步走到门前,将手按在了门板上。
    我沉声道:“孔老师,这是要走么?”
    孔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把他的指尖在门板上顿了顿之后,轻轻敲了下去。
    孔爵的第一下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怕惊动什么;
    第二下顿了半秒,力度忽然重了几分;
    第三下又虚了,尾音飘得老远。
    那节奏古怪得很,像个没说完的暗号,又像他自己都在犹豫。
    我皱眉之间,孔爵停了下手:“我没有。”
    我听得出来,孔爵的话里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我正想怎么再逼孔爵一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门板上忽然渗出几缕暗红。
    那不是血珠,而是像墨一样晕开的血字,一笔一划从木纹里钻出来,渐渐凝成清晰的三个字:“他说谎。”
    那血字的颜色越来越深,像是从孔爵刚才磨破了的指尖,渗出来的血,顺着木纹往下淌。
    孔爵看见那些血字的时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白得像纸。
    我眼看着孔爵抬了抬手,像是要去触摸那些血字,就在他的指尖离血字只有一寸的时候,却又猛地收回,攥成拳头:“我想过,十年前,我的女儿就在无尽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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