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娘子再次说了一声:“别动!”便用双手撑着身子往山洞中爬了过去。
    佛子哈哈笑道:“对对……就这样……像狗一样往里爬。”
    鬼魅娘子顺着被血染成褐色的岩石,向洞中爬出一段距离之后,山洞里忽然亮起了两盏,好似佛前油灯般的火光。
    “鬼魅,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
    对方虽然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声音却在两盏灯火当中来回转换了数次。
    看样子,是佛王的真魂在发声,却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鬼魅娘子匍匐着身形,以额头触地:“启禀王上,我没能带回那几个人。李贤……李贤也死了。”
    佛王顿时暴怒道:“你没完成任务,还敢回来?”
    鬼魅娘子急忙道:“那几个人,跟以往六扇门的弟子不同,他们的修为太高了。他们……”
    “我不想听你的理由。”佛王的声音带起了杀机:“你自尽吧!”
    跪在地上的鬼魅娘子猛然抬起了头来:“王上……”
    我看得出来,鬼魅娘子是想要拖延片刻,给我争取到判断佛王具体位置的时间。
    但是,佛王现在逼她自尽。
    我不动手,她会死。
    我动了手,却未必能一击即中。
    鬼魅娘子转过头往我这边看过来时,只是惨笑了一下,便举起了手掌。
    她认命了!
    她觉得,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替她赌命。
    她出卖我,也能活下去。
    但是,鬼魅娘子曾经跟我击掌为誓,她为了三掌的约定,把手掌对向了自己。
    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多少自诩为英雄好汉的人都无法做到,鬼魅娘子却做到了这点。
    鬼魅娘子将手举过头顶的一刻,我忽然身形暴起,身形化作流光,向其中的一盏灯火飞掠而去。
    刀出鞘时,我已听不见风声。
    只听见自己心跳——像鼓,像雷,像昔年镇岳军冲阵的蹄声。
    匕首“刺仙”的刀锋与灯火对碰的瞬间,竟然发出了“铛”的一声像是兵器碰撞的声响。
    下一刻间,灯火便炸成两瓣,金铁交击的火星溅上洞顶,照出佛王真形——那竟不是人,而是一具嵌在岩壁里的干瘦金身,胸口嵌着半截断剑,剑柄上赫然刻着“李守山”三字。
    我仰头之间,第二刀迎空而起。
    飞上半空的却不是刀光,而是真正的匕首。
    阴阳探马有一招类似于“荆轲掷匕”的招式,叫做“无归”。
    探马打出自己的兵器,就是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但是,那一刀也等于是把自己的命扔了出去。
    一刀过后,探马就要赤手空拳,应对围杀而来的千军万马。
    兵器无归。
    探马亦无归。
    佛王金身被我刀锋逼近三尺,却发出一阵好似婴儿啼哭般的怪笑:“阴阳探马……你终于来了。”
    鬼魅娘子翻身而起,袖口里抖出两条锁魂链,缠住我腰间飞快向后拖拽而去,急喝:“快退,他不是佛王,是佛王斩下来的‘恶蜕’!真魂在……”
    鬼魅娘子的话没说完,洞顶岩石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只布满佛纹的巨手自上而下,冲我天灵扣来。
    我拔出劫命刀横刀一架,硬生生将那掌影顶在了空中。
    我顿时觉得喉咙一甜,血腥味涌上来。
    “元争,挺住!”叶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同时间我听见了叶欢的长刀在迎风狂啸,施棋的火铳在连发爆响。
    他们已经跟门口的佛子交上手了。
    施棋,叶欢的速度没有我快,所以只能挡在了门外。
    我双手托举着佛掌大声喊道:“别管我,你们……”
    我的话音没落,就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镇——岳——”
    我稍稍一转视线,便看见河水里竖起一面残破军旗,旗面猎猎展开,上面是镇岳军旧徽——五岳真形。
    旗角所过之处,骨河沸腾,一具具铁甲军魂自水下立起,以骨为矛,齐声喝号:“镇——岳——”
    佛王哈哈大笑道:“镇岳军余孽!”
    “我把你们的魂养了这么久,也该是给本王进补的时候了。”
    佛王笑声一起,河道两侧魔焰狂涨,不计其数盘膝而坐的佛影,凭空之间凝聚成形。
    镇岳军为首之人,扬旗喊道:“镇岳军,列阵屠佛。”
    镇岳军在沿河列阵之间,佛王的笑声再起:“当年,你们以血镇岳,本王奈何你们不得,让你们平白在我眼前苟延残喘百余年。”
    “现在,你们自己出来了,本王还会客气么?”
    佛王还在得意之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这只从地狱里私逃出来的恶鬼,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老贼?
    我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老贼来了!
    叶欢哈哈笑道:“元争,俩老头都来了,带来了好多人啊!漫山遍野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老贼的那句话,没有援军的探马还叫什么探马?
    老贼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天可当的鬼神。
    叶老鬼放声怒吼道:“各部听令,四面合围,随我屠佛!”
    “杀——”
    “杀——”
    “杀——”
    叶老鬼的第一声“杀”,直冲云霄。
    天可当鬼神大军的第二声“杀”,声震四野。
    镇岳军的第三声“杀”,直透九幽。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皆在三声杀中微微颤动。
    佛窟之外,杀声已沸。
    冰河两岸,铁甲与佛影对冲,像两股颜色迥异的潮水轰然相撞。
    镇岳军残魂列成雁翎阵,骨矛斜指,每一次突刺都带起黑色煞风;对岸佛影盘坐,掌心卍字轮转,金光化作实质的梵钟,与骨矛相撞时发出丧钟般的轰鸣。
    钟碎、矛折,碎光与骨屑交织成一场逆向的雪,落在河面便嗤嗤冒起白烟,仿佛连河水都被这杀意煮沸。
    天上的云层一次次的被喊杀震散,却又一次次被血光重新聚起。
    云缝里,天可当的鬼神骑在纸马上俯冲,马蹄踏空,踩出一圈圈涟漪;纸马上无头骑士挥动旌旗,旗面却写的是一个“虎”字,每挥一次,地面便拱起一道土墙,把佛影阵列冲得七零八落。
    佛窟中所剩的佛子也不甘示弱,无数张狰狞面孔在云端浮现,张口吐出一串金色经文,便将数十骑纸马扫成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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