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来一往,言语间刀光剑影,却又弥漫着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病态的默契与吸引力,他们仿佛在共享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黑暗笑话,而旁人,都只是这个笑话里的道具和背景板。
贺天然将余闹秋放在自己领带上的手扯开,终于像是才想起现场还有个人,他挥了挥手,语气随意得像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玲耶老师,你先出去等我吧,嘱咐你的事儿,先提前在脑子里先过一遍,一会我们一起走。”
拜玲耶如蒙大赦,快步捡起地上的外套,仓惶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会你们还要继续?”
余闹秋听着女明星跑走的脚步,目光不离男人一寸,她现在的语气里,多出了一分警告的意味……
而贺天然,不会吃她这一套。
“对啊,晚上宝格丽酒店。”
“我是来约你今晚吃饭的。”
“那正好啊,跟你吃饭,跟她上床,又不耽误,还是说,你能接受一起?”
男人漫不经心地整理起凌乱的着装,丝毫没有去理会余闹秋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只听这女人一字一顿,咬着牙道:
“贺天然,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喔,你不喜欢这样是吧?那行,我给你道个歉,今天晚饭就算了好吧,我跟你之间又不差这一顿。”
“……”
没有一般男女之间的气急败坏,余闹秋没再说话,贺天然见状再次拿出一根雪茄,嘴上道着毫无诚意的歉,他刚剪掉茄帽,将雪茄叼进嘴里,却发现没了火柴,摸了摸口袋,又没发现什么点火用具,正无奈时,眼前却突然冒出一簇火苗来。
是余闹秋打燃了火机,她另一只手上,也拿着一支女士香烟。
两颗脑袋凑近,火苗在两人之间跳跃。
雪茄和香烟被先后点燃,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泾渭分明地萦绕片刻,便不甘不愿地交融在一起,如同两人之间既排斥又吸引的诡异氛围。
余闹秋轻轻吐出一串烟圈,姿态恢复优雅,仿佛刚才那句咬牙切齿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控制情绪,是他们这类人的必备技能。
“宝格丽?”她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顶楼的套房视野不错。”
“看来你终于是恢复点儿理智了……”
贺天然深吸一口雪茄,任由浓烈的烟雾麻痹感官,他透过迷蒙的烟气看着余闹秋,眼神里没了刚才刻意表演的放浪,只剩下一种玩味的审视。
“不要把自己代入到曹艾青原来的位置上,你不是她,也代替不了,我为什么跟她分手?又为什么选择你?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啊……你爱我吗?”
“嘁~”
余闹秋仿佛是听到一句笑话,嘴里发出一声讥诮,贺天然本就夹着雪茄的双指忽然打直,指着女人也笑了:
“对,就这反应,你看,咱们聊这种问题,只会令人发笑,所以啊,拈酸吃醋这事儿啊,真别再来了好吗?我已经受够了,如果你以后还像刚才那样,莫名其妙来坏我好事,临了还让我陪你吃饭……那咱俩的合作,就只得就此打住,行吗?”
余闹秋静静听着,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她一瞬间的眼神。
“合作……”她着重强调了一遍这个词,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义,“贺天然,你也知道我们是在‘合作’啊?”
女人没等男人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你选择我,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一个不会像曹艾青那样要求你‘正常’,要求你‘归属’,一个能理解你骨子里那点冷血和疯狂,甚至……能陪你一起烂下去的人……
而作为你的合作伙伴,我也不希望自己选择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直白,言辞犀利且带着嘲讽:
“是个一天到晚精虫上脑,放浪形骸又不知收敛的二世祖。”
“啪——啪——啪——啪——”
贺天然叼着雪茄,双手缓慢又有序地鼓起了几声掌,嘴里含糊着:
“我就喜欢你在商言商,贪得无厌的这股劲儿嘿~!”他取下雪茄,心情极好:“说说吧,既然是合作,总不能都是我玩开心了,你想要什么?”
“我要见你父母,要你承认我跟你现在的关系,这是我们能够‘携手’走向将来的第一步。”
贺天然当初既然向余闹秋描绘了将来两家合作后的壮美蓝图,那么就不能光是这么钓着,余闹秋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这种有着实质性推动的建议,却被贺天然否定:
“不行。”
男人挥了挥手,半空中缓缓升腾的烟雾被他划乱,语气斩钉截铁:
“我才跟艾青分手几天啊你就要见他们?余大小姐,你可是天平湖的千金,现在这是在搞什么?真把自己当成小三,忙着上位啦?”
他叼着雪茄,嘴角挂着讽刺的笑,目光却冷冽:
“艾青当初在英国,跟我妈关系处的很好,那个南脂岛的开发项目,也是我妈带着她在做,你现在这么一搞,你觉得她能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余闹秋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指尖的烟灰无声地积了长长一截,她心中冷笑,贺天然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还是在拖延和掌控节奏。
“那你准备让我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跟你的‘前任’一样,国内等几年,再去国外又等几年?刚才你也说了,我不是曹艾青,我们之间可没这么深厚的感情基础啊~”
“哎呀,我只是说见家长可以不急嘛……不过……”
贺天然深知余闹秋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但就是这种步步紧逼索要名分的状态,正合了他接下来布置的局。
男人忽然轻笑一声,将雪茄搁在烟灰缸上:
“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有个合适的人,你倒是可以先见见。”
“哦?谁?”
余闹秋挑眉,不动声色。
“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贺元冲。”
贺天然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却紧紧锁着余闹秋,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我这弟弟跟咱俩……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余闹秋,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慵懒的笑容,但贺天然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极快闪过的一丝警惕和……不安?
男人继续慢悠悠地说着:
“唉,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咱们现在算是自己人,既然都打定主意以后要见父母了,现在坦白一些也无所谓……
你刚才不是说,最讨厌精虫上脑的二世祖了嘛,偏偏我那个弟弟,最近缠上了拜玲耶,骚扰信息发得那叫一个勤快,准备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强迫别人,所以人家姑娘就来找我告状了,你也知道人家现在在跟我们谈续约的事,在经纪公司准备要上市的这么个节骨眼上,如果这约不续,这事儿以后她爆出来,我以后还怎么签艺人?”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
余闹秋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一截长长的烟灰猝然断裂,飘落在她的裙摆上。
贺元冲骚扰拜玲耶?!
这件事,贺元冲那个蠢货可没跟她透过半点风!他明明知道拜玲耶是贺天然公司的人,也知道她余闹秋现在和贺天然的关系微妙,他竟然还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他是疯了还是故意要拖她下水?
一瞬间的震惊和怒火几乎要冲垮余闹秋的冷静面具,她飞快地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戾气和愤怒。
贺天然将她的失态尽收眼底,心中更加确认了一些事!
果然!就算余闹秋现在看似倒向自己,她和贺元冲之间也绝不清白!
贺天然故作惊讶:
“嗯?怎么了?烟灰烫到了?”
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余闹秋猛地抬起头,脸上已经强行恢复了镇定,甚至挤出一个更加妖娆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
“没事,手滑了一下。”
她迅速将烟蒂摁灭,仿佛要将某种情绪也一并摁掉。
“贺元冲……”
她重复着这个名字,佯装着惊讶,口吻里既带着对朋友的担忧,又同仇敌忾:
“我有些惊讶,他不是身边还有妍妍吗?我跟他俩交情还挺好的,但贺元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这么大的事,确实要比我跟你的一顿饭来得重要,连自己哥哥公司的人都要碰,真是不知分寸。”
贺天然心中冷笑,面上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打算今晚就‘管教管教’他,已经在沉陈会所定了位置……”
他身体前倾,目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邀请”:
“怎么样,现在可以一起吃晚饭了,余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来啊?亲自看看……你未来的‘小叔子’,是个什么成色?也顺便帮我看看,该怎么‘教育’才更有效?”
余闹秋的手心微微有些发汗。
贺天然这一手太毒了!把她推到贺元冲面前,无论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熟悉或维护,都会立刻引起贺天然的怀疑。
而如果她表现得过于冷漠,又可能会让贺元冲那个蠢货觉得被背叛,谁知道他会口不择言说出什么来?
进退两难。
但她终究是余闹秋,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便做出了决定。
她重新扬起脸,笑容变得兴味盎然,甚至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
“好啊!正好我也好奇,对于‘自家人’所犯下的错误,我眼前的这位合伙人,能教育到什么样的程度,说不定……我还能帮着出出主意呢。”
“噢,这种事,闹闹你有经验?”
余闹秋微微耸肩,不置可否。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贺天然眼底的探究更深了几分。
“那就这么说定了。”
贺天然拿起手机,装作发信息的样子,实则暗自警惕,这场兄弟间的饭局,因为余闹秋的加入,瞬间变成了更加凶险的鸿门宴。
“那么一个小时后,我们一道去沉陈会所。”他放下手机,看向余闹秋,“希望我这位弟弟……不会让他这位未来嫂子‘失望’。”
余闹秋的笑容无懈可击:“那我还真是荣幸,能参与你们兄弟之间的这场……‘家宴’了。”
两人相视而笑,各怀鬼胎。
贺天然拿起桌上那标有《蒙荫》两字的剧本,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随即一转椅子,背过身去,打开身后厚重的胡桃木文档柜,将其稳妥放入其中一格,与其它众多等待被评估、被遗忘或将被执行的项目并列。
余闹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和杀意。
贺元冲……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而面朝文档柜的贺天然,脸上的玩世不恭也渐渐褪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余闹秋和贺元冲……
我倒要看看,今晚这场戏,你们打算怎么演!
“……”
“……”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文档柜门被轻轻合上的沉闷声响。
贺天然没有立刻转回身,他望着柜门上模糊映出的、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突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余小姐,你相信因果吗?”
余闹秋正沉浸在对贺元冲的恼怒与对今晚局面的算计中,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烦和警惕。
她不明白贺天然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因果?”
她嗤笑一声,试图将话题拉回熟悉的、互相攻击的轨道上:
“贺总这是坏事做多了,开始担心报应了?”
贺天然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笑意,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仿佛一开始那个轻佻放浪的男人只是幻影。
“报应?”
他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是更简单、更直接的东西——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比如呢?”
“比如……”男人敲敲桌面,“比如贺元冲骚扰拜玲耶是因,现在要我收拾烂摊子就是果,所以我现在好奇的是,他这么做的因是什么?我弟弟不是个笨蛋。”
余闹秋笑得更艳:
“因果太玄了,我只信眼前事,比如——这顿饭之后,我会收获什么样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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