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人明白了自己的一番苦心,老太太也不由地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盛家能有今日之气象,子孙争气,家族和睦,正是她多年所愿。
“对了!”
盛老太太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光芒,她侧过头来,对着身旁的房妈妈低声吩咐了几句:“去,让两个嗓门洪亮的小厮,一个去忠勤伯府,一个去永昌伯府报喜。”
“特别是忠勤伯府,定要让他们府里上上下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嗯?”
房妈妈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心领神会,嘴角弯了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这位主子平日里最是护短,如今七少爷这般争气,自然是要让那些曾经看轻盛家、特别是磋磨过大姑娘的人好好知晓知晓。
“是,老太太!”房妈妈笑着应声,悄步退了下去。
众人虽好奇,却也不敢多问,唯有深知老太太性情的明兰隐约猜到,祖母这怕是要去“提点”某些人家了,特别是那位时常为难大姐姐的袁夫人。
想到这里,明兰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头的房妈妈在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后,赶紧是寻了个妥帖机灵、嗓门特别洪亮的小厮,低声仔细交代道:“去!到忠勤伯爵府给大姑娘报喜,就说是老爷、太太的意思,让大姑娘也一同高兴高兴。”
“你到了那儿,就在二门处高声报喜,务必要让府里该听见的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咱们七少爷高中会元的喜讯!特别是正院那边,明白吗?”
小厮机灵地点头:“妈妈放心,小的晓得轻重,定教那些子狗眼看人低的好生听听!”
接着,房妈妈又亲自修书一封,遣了个得力的仆役送往永昌伯爵府梁家,给六姑爷梁晗。
信中言语自是报喜,却也透着盛家如今的底气与锋芒:“……七少爷侥幸得中会元,实乃家门之幸。盼六姑爷得暇可与四姑娘一同回府庆贺,共享喜悦。”
墨兰的婚事虽然不尽人意,但到底也是盛家的姻亲,所以,这消息却也该传,若不然,那就是盛家不懂规矩了。只是这送信的时机与方式,却是大有文章。
盛家的喜讯,如同投石入水,在这波澜微起的东京城里,迅速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当消息传递至永昌伯爵府时,墨兰正在屋子里对镜理妆呢。
梳妆台前,她正拈着一支赤金点翠衔珠簪,对着菱花镜细细描画着眉眼,力求每一笔都完美无瑕,展现出她最好的一面。
自打嫁入梁家后,她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顺遂。
婆婆吴大娘子本就因她设计嫁入梁家一事心存芥蒂,过门后更是故意给梁晗安排了个貌美柔顺的通房丫头春珂,那春珂也是个有手段的,竟先于她有了身孕,气得墨兰暗中下手,使其落了胎。
虽然事情做得隐秘,梁晗那个没心机的只是怀疑,但精明的吴大娘子却是心知肚明,自此对她更是冷淡,连带着梁晗也对她疏远了不少。
这段时日,墨兰在府中的地位颇为尴尬,今日特意精心打扮,也是存了挽回丈夫心意的心思。
只是,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却已不是从前那批丫鬟。
自她嫁入梁家前那桩丑事发生后,云栽、露种等贴身丫鬟都被盛紘雷霆手段发卖了出去,如今身边得用的,是后来提拔上来的,虽也伶俐,却总少了些知根知底的心意相通。
一个名唤秋桂的心腹丫鬟悄步进来,屏退了左右,这才凑到她耳边,低声迅速地将刚听到的消息禀报了一遍:“奶奶,盛家来人报喜,说是……说是七少爷中了会元,头名!”
闻言,墨兰拈着簪子的手,顿时在空中僵住了。
镜中那张姣好精致、刻意修饰过的面容上,先是飞快地掠过一层浓重的阴霾和强烈的嫉妒,而后又很快的平静下来。
只是,镜子里的……她,那捏着簪子的纤细指节却是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几乎要将那精致的簪子拗断。
盛长权……
明兰的亲弟弟!
这个曾经被她母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不惜下药设计却最终反而累得她哥哥长枫前程尽毁、母亲黯然离世的孽障!
他竟然高中会元?!
那她的哥哥呢?她才华横溢的亲哥哥长枫,竟然只能困在阴暗的屋子里,与书本功名永绝,终日与酒壶为伴,潦倒不堪!
凭什么?!
老天爷何其不公!
一股尖锐的酸楚和恨意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腔,墨兰恨不得立时撕碎什么来发泄这滔天的嫉妒。
但仅仅片刻,那几乎要吞噬她的嫉妒与不甘,便被一种更强大的、极其现实的精明与算计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如今在梁家的日子举步维艰,若是能借此事……
墨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簪子插入精心梳理的发髻中,甚至,她还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一下,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微妙而复杂的笑意,语气却是刻意放得平淡:“七弟弟倒真是出息了,不声不响的,竟搏了个会元回来。”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梳妆台面:“也是,在家里的时候,他就最爱读书,还时常来向我请教诗文呢。”
这话说得一旁的秋桂都低下了头,不敢接话。
谁不知道盛家七少爷自幼养在老太太跟前,与四姑娘并不亲近。
“秋桂,”墨兰吩咐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腔调,“去开我的私库,选那方上次大舅爷送来、我收着的上好的紫端砚,再配一套李廷珪墨和湖州紫毫笔。记得,包装务必精美,要显得郑重、有诚意,可不能失了咱们永昌伯爵府和我的体面。”
“稍后,我再亲自写张贺帖,好好恭喜七弟弟高中会元。”墨兰抚了抚鬓角,笑得愈发“真诚”,“毕竟,我如今可是会元姐姐呢!这说出去,也是极有体面的事。”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竟是梁晗走了进来。
他今日早早回府,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似是失落又似是好奇。
“听说盛家来报喜了?你那个七弟弟中了会元?可是真的?”
梁晗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重视。
他虽是个勋贵子弟,平日里的心思多在吃喝玩乐上,对科举之事并不十分上心,但也深知“会元”二字的分量。
说来也是好笑,在这之前他还曾与自家母亲夸口,说自己不弱于盛长权,结果……就这般打脸!
好在梁晗这人性子还算豁达,虽然之前口出狂言,但那也只是年轻人好面子的话赶话,其实他心里是知道自己有几分斤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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