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如海,岂有崖岸?”
太清山后山的石崖之上,灵初席地而坐,双腿悬空,静静的看着深不见底的崖底,任由清风徐徐吹起她的裙摆。
灵初有些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的掌门大殿,又是怎么回到的太清山。
她只记得,掌门那一双素来清明平静的双眸,在那一刹那,仿佛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溅起惊涛骇浪。
同时,也在灵初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巨石,泛起的涟漪至今还留有波痕。
山间的薄雾清明,成群结队的灵鹤悠然的在薄雾中振翅,连绵的群山浓绿浅翠如画卷,清灵之气充盈不绝,间或有修士御器凌空,流光溢彩。
一切的一切,都宁静清远不负世外之地。
也与云州那赤土千里,尸横遍野的模样相距甚远。
彩霞绚烂似燃烧的火焰,遍染群山。
月光皎洁如匹练,与万千星子交映相辉。
烈日高悬恰金乌啼鸣,灼灼煌煌。
日月山川在灵初的眼中倒映,随后尽入眼底。
就这般静静的在山巅上,危崖边坐了十日,灵初的心湖终于完全恢复了平静,眼中的神采渐如朝阳。
一道紫衣身影悄然落于灵初身后,目光随着渐升的朝阳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看明白了?”
端仪真君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灵初却听明白了。
“师父,看明白了,”她微微侧头,半张脸被朝阳辉映的犹如晕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命如蝼蚁,人如草芥,苍穹之下,大道之中,万物皆同。
生老病死,凡人悉难逃,生死不过百年间。
而修士远病痛,逐长生,初闻如听仙乐,世人皆求索。
然修士远老病,生已定,独俱死,活的越久,便越怕,所以修士注定要争,要夺,要抢。
人食兽,兽食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天地自然之道。
而修士斩妖,妖吞修士,或为求存,或为己利,如修士炼妖丹以增修为,取妖身为器添锋锐,又如妖族食凡人吞修士以炼精化气。
都不过是为己。
当年的人妖大战,是为了争这天地造化,如今的魔族入侵还是为了夺天地之机。
魔族在夺,修士也在争,其中被裹挟着的只有凡人。
可被裹挟的当真只有凡人吗?
凡人朝夕百年间,为碎银几两忙忙碌碌,修士长生久视离红尘,亦为大道汲汲营营。
凡人百年也好,修士千年也罢,到头来都是被这方天地所束缚,为各自所求而裹挟。
唯一不同的是,凡人困居池底,修士浮游池顶,到底多了一分鱼跃而出的胆魄,溅起的水花也能大些。
这广袤的天地,就好似一方棋盘,无力者只能沦为棋子,前进后退皆由不得自身。
灵初看的很明白,不论是妖族,魔族,凡人还是修士,在这方天地棋盘之上,众生皆为棋子,唯大道执棋。
争来夺去,都是在与天地既定的规则争夺,左不过争财夺利,右不过争生夺死。
端仪真君细细咀嚼了这一句话,眸中映着朝阳,也映着小徒弟的背影,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接着问道,“那你可想明白了?”
坐而观天地十日,是否观天地而明心见性。
“我观蜉蝣,一世春秋,不过浮生一日,料想天地观我应如是。”
不过须臾朝夕而已。
灵初双眸倒映着朝阳,熠熠生辉,“师父,我要争,争朝夕,争大道,争长生!”
向道之心,灵初始终如一,坚定不移。
所以,无论飞升之路有没有断绝,她都会尽己所能去争长生夺大道,如今飞升之路断绝,天地大劫将临,她更会不遗余力的去争去夺。
五大仙门选择放弃云州,利用魔族谋划,于刀尖上行走,这一桩桩一件件,从长远也好,从修士本身也罢,都没有错。
魔族的谋划不会因为五大仙门的一次制止而消亡,五大州全部参战奋起反抗除了所谓的共存亡,只会死伤更多的人族。
不过是舍一而救万,与舍万而存一的抉择罢了。
其一何其无辜,其万亦何辜?
无有对错,只是选择而已。
修士立于巅,魔族伏于侧,凡人困于地,故而最后抉择的惟有修士与魔族。
灵初端坐山巅,观乌啼天地,月落星沉,沧海一粟,既有为凡人随波逐流的悲悯,亦有为自身同样困于天地的不甘。
最后只化成了无尽的野望。
天地为牢笼又如何,飞升之路断绝又怎样,不争到最后,不抢到最后,结局谁又能料!
只是……灵初自觉尚且热血未凉,壮志未酬,舍一而救万的选择她能看的明白,想的明白,却是不屑!
“师父,弟子看的明白,云州沦陷已成定局,魔族筹谋万载更是难以更改,如今的局面已是各位仙门前辈所能极力争取的最大优势。”
魔族筹谋此事已经不是十年百年,人族与魔族一战本就是必然,今朝不战,来日同样也会战,不过是他们这一辈的修士应战或是后来者应战的区别罢了。
不舍云州,将战场扩大到整个东陆,到时候死伤的凡人与修士,只会更多。
魔族降神,更是筹谋的核心,与其让魔族暗地里施为,倒不如放在明面上,与其断这一次降神,引后来无数次降神,不如借此机会,夺造化为己用。
若让灵初立于仙门之上来看,她亦会如此抉择,哪怕不屑。
只是,此时此刻的灵初,修行之路素来平坦,修为年龄在修真界也可称一句少年天骄。
如今的她,虽无法救其一,却也不愿做那得利的万。
“弟子更想的明白,无论弟子如何想,以弟子的修为,也无法改变太多的结果,是以弟子如今所想,惟有尽己所能,能救一人是一人,能护一方是一方,魔族降神之事,但有弟子能为之事,定竭尽全力以赴。”
“待魔族事了,弟子亦想入红尘炼心,求一个真正的明心见性。”
元婴修士在修真界已经算是高阶修士,但真正能够左右人族大势的,还是元婴之上,比如五大仙门的化神真尊们。
灵初再如何看的明白,想的明白,以她如今的修为也只能影响局部的战局。
倒不如尽力去顺本心而为,待此间事了,再去红尘走一遭,好好寻一寻自己的道。
“也好,元婴之后,修行首重便是一颗道心,你这一路修行,除了幼时变故,尔后可以称一句坦途,入红尘走一遭,倒也是一次修行。”
端仪真君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徒弟在修行之路上相比大部分人,有天资,有资源,有机缘,真算得上顺风顺水。
可天地盈缺有常,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过顺风顺水不是不好,只是让人忧心。
不若主动身入红尘,炼心修行。
灵初与师父端仪真君想的却是略有不同,她想要入红尘炼心修行,是为了不忘本心。
已识天地大,犹怜草木青。
昔年教导,她仍旧不愿忘却。
文戏不比武戏好写啊……女鹅的道心历程,腹稿改了好几次,回望了女鹅的经历,最后意外的发现居然自然而然的闭环了女鹅修行之初的第一次立心,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女鹅修行了这么久,她已经可以理智且冷静的判断最有利的选项,但本心上女鹅还是当初犹怜草木青的女鹅,不言思来想去,比起让女鹅完全铁石心肠,还是选择了让她留有初心,毕竟我写的不是苦大仇深类主角,女鹅的成长经历也不至于让她走上这条路,好吧,还有不言是亲妈,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希望笔下的主角心有热忱,总有美好。
当然,女鹅只是保留了一丝柔软,没有不自量力或者不合时宜的乱发善心,可别说什么圣母,好好一个词,被胡乱使用,善良本身可没有错,不自量力不合时宜的善良才是问题。
经典的电车难题,救一个还是救五个,功利主义和道德主义的碰撞,本质上没有对错,只是选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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