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是真的生气了,之前给三人的处分实实在在地落在晙他们的肩上。
天上划过几架叫不出名字来的战斗机,阴柔的光线透过图书室的彩色玻璃窗在屋里交织出知识的魅力,笔尖在纸面上划出沙沙的声音,那是三个小鬼无声的叹息。
庆趴在桌面上,面无肤色,面容憔悴。瑟琳从来不体罚他们,凡是犯错,简单,抄圣经!这本六七厘米厚的书他都快像卡里奥那样张口道来了。本来圣经也有袖珍版的,但少了又怎么叫作处罚?所以庆才对此感到无奈。
锦一只手在抄写“你们或以为树好果子就好,树坏果子就坏。因为光看果子就可以知道树”另一只手又在写“光来到世界,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不止抄的工工整整的,速度也是庆的好几倍。这一手秀得庆一愣一愣的。
晙看起来跟平常一样,一副吊儿郎当心不在焉的样子,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对他来说一点都没关系。
“怎么心不在焉的?”锦停下笔,突然对着晙问“你还在想那个福利院?”
“什么鬼?他平时不就这德行吗?”庆耷着眼皮,上下打量了下晙也发现了他不同往日的气质“吼吼!还在想着诗雪啊?早恋可是会被瑟琳罚抄这玩意儿五十遍的哦!”
“白痴啊你!”晙不厌烦地回了句“你不觉得那个张郭有什么不对劲吗?”
“的确是有种违和感。”锦又拿起笔,继续作业。
“......我刻意不去想那个看上去就骇人的大叔的!”庆很擅长把负面情绪写在脸上“那个人还说是什么“爱心泛滥的大好人”,我看根本就是家庭主妇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晚上出来拐孩子的‘怪蜀黍’。”庆比手画脚的,说得天花乱坠。
“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晙抄写经文的笔速逐渐增快,周身的气质恢复成往日的不羁。
“去看?......去拜访?”庆有预感这家伙又想跨线了。
“对,小心翼翼的那种。”晙嘴角微微上扬。
“明天?”锦寻问晙日期,就好像在问他要不要吃饭一样平淡无奇。
“喂喂喂!不是吧?!锦连你也......”
“刺激点,今天晚上就去,老爷爷出去传教去了,瑟琳姐今天有讲座,十一点以前都是free time(自由时光)!”晙推开身旁的窗户,风掀起他面额前的金丝,湛蓝的眼神穿过层层林海,焦点集中在那座有森白色围墙的建筑上。
此时,鸟不再歌唱,风不再安详,云不再飘荡。
......
下午,海平面处的几艘军舰威吓性地对空放了几炮,在云层中炸出几个窟窿,橘红色的夕阳从中落下。
晙跳落在一棵树的枝桠上,确认安全后,很专业的在背后比出OK的手势,锦和庆也接连从高处的树叶中落下,忍者是对他们最贴切的称谓。
“你们来真的啊!”庆抓着脚下的树枝死死的盯着晙“我先说好!别搞事情哈!我真不想再惹瑟琳姐生气了!”
晙和锦都知道他只说了一半实话,还有一半是他在害怕,但谁也不揭他老底。
这棵树有些年头了,树枝又长又粗,直接延伸到福利院的庭院里。拨开面前的枝叶,空旷的庭院一览无遗。黑色的橡胶轮胎秋千,上了蓝色油漆的跷跷板,旋转栏在晚风的推动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
四下无人,三人先后跳进庭院边上的灌木丛里,潜入这种福利院比潜入什么伤病船要容易太多了。这座建筑坐东朝西,此时的庭院全部被主楼的阴影所吞噬,白石灰粉刷过的双层楼墙从下往上看总有种随时会坍塌的错觉。晙和锦先钻到墙角下,慢慢靠近后门,庆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终于也是跟了上去。
嘎吱~~~!
慢慢推开后院门,走廊里漂浮的灰尘在微光下闪烁出诡异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霉菌独特的潮气,木质的地板和墙壁也因为潮湿使得碰上去有种恶心的柔软。虽说还是傍晚,但这种昏暗的走廊实在考验人的视力。越是深入这间福利院,晙心里越是反感这里,而锦在那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就确定了这里有问题,庆则只能听见自己胸口反复加快的心跳声。
这种地方能收养孩子吗?这是三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想法。
吁!吁!
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出刺耳的声音,吁声里突然夹杂出压抑的轰隆声,看样子今天晚上是个风雨夜了。
这家福利院看上去没有多大,但内部却装修得像个迷宫似的,四通八达,绕得晙直想一拳呼在设计建筑师的脸上。
“喂!”使劲地压低声音,庆几乎恳求另外两人“我们快回去吧!这里,这里真的好吓人啊!我......你......”
“瞧你语无伦次的样子,这里这么诡异,你还看不出问题来?”锦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严厉,他的心里也对这里提不起好感。
“喂,你们有发现类似儿童可以休息或是游戏的房间没?”晙靠着墙,头探出墙拐角,仍然没有发现有人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福利院哈?”连锦都要怀疑了,要不是因为门口高挂的几个大字,他怎么都不会相信这里会是这片出了名的“鹭州福利院”的。
霹雳哐啷!
不远处的角落的屋子里突然传来有人打斗的声音,庆直接僵在原地寸步难移,晙和锦像是打游戏终于到终点关卡一样兴奋,几个箭步冲到房间的门口,匍匐在门前。
“你今天发哪样疯?!咋个把吖个(那个)姑娘带出剋(出去)了?!要是给她逃了,老子看你囔个(怎么)赔!”张郭冲着擂台上的那个肥婆指手画脚,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像随时会把她吃掉。
“不是啊......我本来找到个很好的买家的,没想到出了些岔子被她逃了出去,再加上遇见那几个小鬼,我也没想到......”肥婆一脸委屈。
“吖边(那边)关起囔个多娃儿你不卖!老子哪样时候准你卖吖个(那个)姑娘嘞?!老子一哈儿(巴掌)!!”
啪!!!
十分响亮的一巴掌清脆的响起。
原来这里是挂狼皮卖狗肉!搞什么儿童贩卖!借着战争的混乱,发不义财!
突然,两道走动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晙和锦神经一绷,心中大喊糟糕!不一会儿,那天打擂台的老兵和花哨男出现在两人视线里,看那面色还没从那次的失败中恢复。
两人走进了房间,里面又传出来阵阵怒斥声,看样子张郭对两人损失十万元的结局非常不满。
等两人进了房间后,晙和锦双双从天花板上落下,暗自庆幸这里的走廊很窄,窄到可以让他们撑爬在上面的地步。
“你怎么看?”晙一脸的火气,模样之狰狞不比房里的张郭差。
“我觉得可以先找找诗雪和其他被他们关起来的孩子,然后再出去报案!”锦相对镇定冷静。
“哈啊?!报案!?我们又没证据又没证人,况且还只是孩子,警察看都不会看我们一眼的!”晙看起来有些冲动。
“那怎么样?!你想和他们斗?!别傻了!你还嫌惹得麻烦不多吗?!”锦的语气严厉起来。
“哈?!对付那些没人性的东西是惹麻烦?!你圣经抄多了吧?!”
“不是!我说你......等等,庆呢?”
......
来到屋外,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三人在里面压抑得感受不到时间,出来时都已经十点多了。倾盆大雨伴着雷鸣落下,雨水打碎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掩盖了其他所有的动静,落叶在狂风的鼓动下打转。晙和锦一路争执一路寻找离开这间福利院的路。
终于,他们找到玄关后离开了这里,并且在雷雨中的大马路边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庆,庆也注意到了两人。
“我说过快走的!你们非要在里面瞎搞!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知道!”庆的泪水和着雨水从脸颊上滑落,之前听到的一切令他不知所措,无论晙和锦怎么劝说,都放不开心中的那份恐惧。最终,他把这份恐惧归功于晙和锦。
“什么瞎搞?!要不是我们进去,谁知道他们在干这种勾当?!”
“然后呢?你还想冲进去给他们一拳吗?!”
“你呢?!想逃走吗?!扔下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什么跟什么嘛!你们不过是在乱搞,引火自焚罢了!!”
夜空下,风雨中,三个人在雷鸣的怒号中相互劝阻,相互对质,相互争执,气氛愈加激烈,就差大打出手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温柔的声音突然穿过风雨,拉开了三人,是瑟琳。
庆见到瑟琳,立马飞扑到其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晙和锦也跑到瑟琳的身边,头一次不敢面对自己的姐姐,低着头,扯着裤缝。
“瑟琳姐!!他们!!他们非要偷偷跑进福利院里去偷看!我叫他们别去!他们还想要打我!!啊!!”瑟琳本来迷惑的脸色突然就凝固了,这几天这些小鬼好像突然就变成个陌生人,伞布下,看不到她的眼睛。
“不是的!瑟琳姐!我们不是......这里不是什么福利院......那个诗雪和张郭......”晙想对瑟琳说明清楚,但这时他痛恨自己这张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嘴。
“......你们到底怎么了......”低迷的音调呢喃在瑟琳嘴里,“你们怎么突然就变了了?......”瑟琳抬起头来,用从来没出现过的眼神望着两人,自己似乎与他们相隔千里。两人被定在原地,魂不守舍。黑夜里,狂风化作瑟琳几天下来的失落,夜雨是她对两人的失望。锦也想解释,如果是他来解释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让这里关门,但瑟琳的话对他是最致命的攻击。
狂风不断摇动周围的林海,乌云在四人头顶上翻滚,有什么东西正在斥责他们的幼稚,正在渗透他们和她之间的信赖。晙和锦用尽全力站稳脚步,但呼啸的风雨用力的踢打着他们的膝盖。晙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同样昏暗恐怖的风雨夜。
“回家吧,”瑟琳将止不住哭泣的庆揽在怀里,慢慢走进树林的小道“从今天起,不允许你们两个人私自外出!”留下不知所措的晙和锦在风雨中凌乱。
......
福利院二楼,诗雪依靠在窗边,将整个过程净收眼底,眼角不断有晶莹的泪花滴落“对不起”嘴里含着这样一句,直到几乎崩溃的二人离开这里。
“小诗雪?你在吗?”门被推开了“今天我们要和小理妹玩哦~~!”张郭进来了,脸上带着一副无法形容的笑,手上还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五六岁的女孩。
“呜!呜!!!啾啾呜!!!”女孩不断扭动着身体,试图逃脱,但毫无意义。被捂住的嘴里不断地在呻吟,流不尽的泪水打湿了地板上的玩偶,一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偶。
噼啦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越打越响。一道电弧划破天际,勾勒这个世界的边框“不要,”诗雪的声音开始发颤“求求你,别!不要!不要再带我去那里!不要再带任何人去那里!!”诗雪全身都挤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张郭却无视了她的请求,带着笑容,提着女孩一步步逼向诗雪。
“走吧!我带你去看好看的表演哦!”
“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