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里，透过摄像头，曹休和段若雨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着李修远坐在椅子上，一刻也未曾起来过。
他就坐在那个屋子里，书写着关于屋子的文章。
时而抬头思考，时而停笔舒展身子，但他的表情却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现在曹休有点确信那篇文章是他写的了。
但具体还是要看这次的文章，从文笔，文风，高度立意是否和那篇文章一样。
什么？一个人两种截然相反的文风？你TM逗我呐？
所以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在这盒子里必将发生这两个结果，要么成龙，要么成虫，而外部观测者只有打开盒子才能知道里面的结果。
“曹阿姨，看他的样子，好像胸有成竹啊。”段若雨聚精会神地注视屏幕。
“嗯。”
“你出的什么题目，是不是太简单了。”段若雨双手抱在胸前。
“啧，这题目吧......”曹休摸了摸下巴，“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挺难写。”
“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把灯关了，窗帘拉开而已，”曹休说，“是你的话你怎么写？”
“嗯......”段若雨沉思一会儿，“无非写让光明透进来，阳光穿破黑暗之类的。”
曹休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后来想了想，也应该这么写，“但问题就是怎么写好，这种文章一不注意就会变成愤青骂人。”
所以在高度极高的时候，如果深度不够，就会被误以为愤青，比如韩某，如果文笔再小白，就会变成五毛。
所以网络上也有人说，韩某是五毛。
两个小时很快，看见屏幕里李修远开始收笔，两人也站了起来，准备出去迎接。
出门，李修远的房间门也正好打开。
看见曹休后，他面无表情地把稿纸递上。
“给。”坚毅的声音。
曹休一愣。
眼前的这个人气质全变了，刚见他时，觉得无非一个挺俊的小伙，清水一般透澈，但现在，小伙额头上满是汗，但眼神却透出炽热的光，与强光下，隐藏着丝丝的绝望。
他的腰背挺直如戈，表情硬如生铁。
段若雨也呆住了。
感觉像是面对着另一个人。
没有温润如玉的通透感，可就是那种几乎热烈的偏执，宛如战死沙场却不曾弯腰倒地的兵卒。在不知不觉间，被震慑心灵。
李修远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再睁开时，又变回了那个水晶般的少年。
“我可以走了吗？”他说。
“哦哦，可以。”曹休下意识地点头，接过稿纸。
李修远点点头，看着段若雨，“走吧，吃饭去。”
段若雨回过神来，微笑点头，然后和曹休打了个招呼后，领着李修远离开了。
曹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李修远的背影消失，接着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的稿纸。
随后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随便找地方坐下后，打开稿纸便看了起来。
【《屋子》】这是题目。
曹休嘴唇微微地动着，当读到第一句话时，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没有窗户，而且万难破毁的，这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然而如果在昏睡中死灭，并不会感到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承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绝望！深深地绝望！曹休此刻只有这感觉，他知道为什么少年出来后像是变了个人，也许，那才是少年真实的样子。
【但几个人既然起来了，便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绝望中还透出几丝光明。
【可没有想到的是，铁屋外却是一座更大的铁屋，只可见的是黑暗，且绵绵不尽。】
又是绝望，曹休有点怀疑少年的心理状态了，或者说，开始想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人说，“生活远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怀有这句话的人，带着他们的诗，走向远方，但万万没曾想过，生活远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
曹休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舒展过，她有些不敢再看，因为怕这文章刺痛自己，但评委的责任又使她坚持下去。
【于我而言，诗和远方，无非铁屋中的窗户，让你瞧见外头的好，却不让你出去，这是莫大的罪恶。】
曹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看。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以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或者说，还有另一种法子。】
嗯？曹休揉揉眼睛，心中有了些波动。
【我个人仅是站在这屋子里，独自起舞，被灯光照的小人物，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我们的呐喊，更像是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
曹休突然想抽烟，她放下稿纸，摸了摸衣包，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来，叼在嘴里，点上，然后随着呼吸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雾。
一会儿，又拿起稿纸看了起来。
【这个屋子是归一些人所有的，是一些人所造，那些人可以随时让屋子黑掉，可以熄灯断电，关门闭窗，随之雨过天晴，一切都无迹可寻，无人可知。】
这是在写我？把我也当做题目了吧，这小子。曹休吸了一口，轻轻摇头。
【我只是希望我的呐喊可以唤醒真正的英雄，那些年青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英雄。最后，当英雄把四面高墙和玻璃窗都拆除，让阳光洒进来的时候，那光明便再无人能熄灭。】
抽烟的动作停住了，一缕白色的烟袅袅升腾。
【至于还在熟睡的人，当他们醒来，没有四壁，便会以为世界本就光明，至于英雄......这样也好罢。】
半晌，曹休才把烟凑近，吸了口，吐出。
烟雾后面，是复杂的脸色。
她已经戒烟两个月，现在这样，又要被家里那位给骂了。
不过，如此这样，有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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