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是林原。
一时之间,傅冲感觉自己有那么短短一瞬的眩晕。
或许是因为昨天夜里,整个人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根本没有睡好。或许是因为从两个人吵架到现在,自己还水米未进。或许。。。。。是真的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起来在一夜之间便好像瘦了一些,脸色憔悴,胡子拉碴,额头上还贴着一块创可贴。身上还穿着去北京时自己给他带去的衣服,已经有了空中飞行后明显的褶皱。
这个在公众场合从来都是衣冠楚楚、风度不凡的男人,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见他正看着自己,傅冲下意识挺直了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更。。。。硬气一点。可是他那张和林原相差无几的憔悴面孔,让他这个举动看起来倒更像是在强行支撑、自我安慰。
“傅冲。。。。”林原的嗓子有些哑了,和前几天电视直播中那个磁性、刚毅、有力的声音比,此时这个沙哑的嗓音似乎装满了五味杂陈的各种情绪。
傅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强烈预感到林原要对自己说什么,他。。。。。要放手了。
“明天你回秘书科吧,我跟办里打个招呼,说你要张罗结婚,回去工作。。。。一段时间。”林原看了看表,“刚才等你时接到个通知,我还有个急会,得走了。”
阿标从机场接他回来后,林原便让他把车子直接开到了火车站,在车子里等了傅冲将近两个小时。可是现在,他却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在这里,不想再站在那个男生的面前。
他怕。
他怕自己会后悔做出的决定、说出的话,所以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开那个被他下过迷药,却深深迷住了自己的男人。
在回程的飞机上,林原认真去回忆了自己同傅冲相识以来的点滴过往。他盯着身旁的空位子出了神,却始终理不透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这个男生如此的。。。。。着迷。
是着迷吧?他在心中问自己,应该是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坚硬的心防变得这么柔软,如此轻易地便被一个陌生人入侵了呢?是在看到他严谨认真、细致入微工作的时候?还是他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为自己煲上一锅老汤的时候?是他运动后肌肤浑身散发着健康的光泽,满眼望去都是雄性荷尔蒙的时候?还是他疯狂地抱紧自己的脊背不断低低索求的时候?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人,悄悄走进了心里,占据了心房。
秀美的空中小姐给他发报纸时略带惊讶而又羞涩地盯着他看了几眼,林原怔了一下,对方轻轻指了指报纸上的一则图片新闻,微笑着走了过去。
那上面是全国环保城市试点的新闻报导,配的图片很大,正是获得试点城市的五名市长,他站在最中间,神采飞场。
飞快地浏览了下那则新闻,林原放下报纸,忽然便想起昨天佟灵秀电话里说的那句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说,我请你能像个堂堂一市之长的样子,好吗?”
堂堂一市之长。。。。。林原在心里慢慢过着这几个字,很沉,沉到心口上忽然间一阵阵的闷。
是的,自己是该收一收心了。再这样下去,有些多年来已经在轨道上平稳运行的东西,可能就要被自己亲手打乱了。
自己不是最擅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无论什么样帅气漂亮的小男生,于他,都不过是打发闲暇时光和解决生理需要的过客罢了。他想起那个酒吧唱歌的伊森,要论相貌,皮肤,技巧,傅冲大概哪样也比不上吧。。。。。
他忽然皱紧了眉头,心里面竟然产生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莫名就觉得有点羞恼交加,那些人怎么能和傅冲相比?那些看似声色俱佳的躯壳里,又怎么能有一个像他那样能带给自己安宁、依赖和温暖的灵魂。
那么,既然自己还是要去做那个家族利益、个人仕途至上,偶尔风流快活的林原,这个可以给自己带来慰藉的灵魂和它的主人,自己还是别去打扰和伤害了。
在飞机飞临省城机场上空之际,林原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放手吧。
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快步向停在一边的越野车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傅冲在他挺拔的身影上看到了一片深秋的萧索。
是啊,秋来了。
在那一刻,傅冲没有感觉到应有的解脱、自由和快乐。相反,炎炎秋阳之下,熙来熙往的人流之中,悄然站立的自己,却仿佛像一棵荒漠中的仙人掌,只能用尖利的刺去捍卫内心的失落和彷徨
他打车回到云开酒店,回房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东西很少,三两下便整理得清清爽爽。他在宽敞的房间内四处走了走,毕竟,这里曾经留给自己的记忆太多太多,他想再深深地把它们记下去,记得牢一点。
上次林原敲在自己后脑上的水晶台灯还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傅冲轻轻摸了摸,感受着它自来的那丝凉意,“真够硬的”,他无意识地滴咕着,不知道是感慨水晶还是自己脑袋的硬度。
林原的房间门半开着,为了通风,这些房间白天服务员都会打开。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他的房间。
几天没回来了,床单全是新换的,还带着浆洗过的清香。林原的东西都很整洁地摆放着,他在不在,好像都那个样子。
傅冲轻轻坐到床边,靠在软软的真皮床头上,想着心事。
房间里有那个男人的味道,带着一点点淡淡的烟草香气。。。。傅冲轻轻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小册子,他顺手拿起来,原来是自己做的那本“与金山市同经纬度亚洲城市环境保护对比分析”,封面就是普通的白纸,上面是自己写的标题。他刚想把它放下,忽然间发现了什么,忙拿起来仔细去看。
傅冲感觉自己的双眼涌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急忙将小册子放在原处,抬身从林原的房间里走出来。
在回市政府单身宿舍的出租车上,他脑海里都是那本小册子的封面,林原在自己写的标题下面写了一行小字:小冲,我喜欢你。
傅冲这几天都在跑建材市场,装修实在是个让人头疼不已的事儿。他和雅娜商量好基础装修包给一家朋友比较熟络的装修公司,然后在后期装饰和家具方面自己再亲自上手。这样既节约时间,整个流程上也相对专业。只是基础装修中的磁砖、理石等材料还是要主人自己来挑选材质和色调,毕竟事关整体效果,公司也不能自作主张。
好在他被市长以操办婚事为由送回秘书科的理由给了他不少便利。单位里的几个哥们儿都打趣他真是独得圣宠。市长亲选的贴身秘书,陪吃□□独占后宫。这要筹备结婚了,市长大人还亲自打电话给政府办主任,让秘书科给傅冲装修房子适当安排点时间,真是有面子。然后政府办打算再派个秘书过去,林市长说了,工作上可以安排一个,生活上先等着。
几个损友都打趣他,林市长这是对你情有独钟啊,后宫虚位以待,只等冲儿回宫。
他和他们一起臭贫着,心里头却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个中滋味只能自己暗暗咀嚼,脸上却只管嘿嘿笑着。
“对了,小傅,机关篮球赛马上开打了,昨天你没在,主任可说了,这个可不能给你假。”
“那是,小傅绝对主力啊!要是不上场咱主任不得气疯了啊。你们说这老头对这些荣誉昨看得这么重呢。”
“机关一年到头也没个活动,一憋一年了,可不都憋着劲儿干呢,听说林业局和水利局今年招了几个刚毕业的体育特长生,都摩拳擦掌想和咱们较量呢。”
“咱们也来了一个厉害的,昨天主任不是说了,转业兵,叫啥了,对,叫董剑,说球玩得可油了,在部队打球相当有号,小傅这回可有搭档了。”
午休时间,林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吸烟。
一晃从北京回来将近两周了,他只是恰巧在走廓里见过傅冲一次,还是几个人和他在一起,两个人没再说上一句话。
白天的时间基本上都被工作填得满满当当的,没时间去胡思乱想些什么。进入最后一个季度了,省级的各项检查验收也都在逐渐开始,晚上的各种应酬也随着多了,越来越忙碌了。
他想就这样的忙碌下去,那样,就可以少去想他一点。然而,总还是有一个人在房间里从傍晚坐到午夜的时候,总还有午夜时分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时候,总有这些时候,是无法不去想他的时候。
政府大楼朝南这边是整洁的大广场,中午时分,除了三三两两散步的机关员工,便没有什么景物了。朝北这面建了个休闲公园,中间还穿插着好几个篮球、羽毛球场地。秋高气爽,天气还非常舒爽,林原办公室的窗子都半开着,外面球场上传来得生龙活虎的声音。
他心中忽地一动,想起现在正是机关篮球赛的最后阶段,开赛那天他本来是要去给整个赛事开第一个球的,结果恰好省长在那天来金山调研,他当然要亲自接待汇报,便由分管体育的副市长代他开了球。
政府办一直是机关的传统强队,办内各科男孩子多,年轻的多,听何亚东讲基本上每年都会进入最后的冠亚军争夺。傅冲,听说更是队内的绝对主力。
他走到窗前,果然看到篮球场地上几个男生正在打半场球三对三,边上围着不少人,看样子像是在赛前训练。林原办公室所在楼层很高,距离有点远,他感觉其中一个又高又结实的身影应该就是他,但是看不清楚。林原按熄烟头,推门下楼便往球场这边而来。
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董剑打球果然是把好手。他个子很高,比傅冲还要高一点,在部队高强度的训练换回一个好身体,一身肌肉非常有型,浓眉修目,是个十足的帅哥。
从开场打到现在进了四强,董剑虽然是后加入进来的,也和大家磨合的非常有默契了。尤其是他和傅冲之间,一个打中锋,一个是控球后卫,基本上就是队伍的双核。两个人从第一天上场配合便如有神助,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有时就凭感觉都能配合出特别漂亮的进攻或防守。
一帮大小伙子在一起,很快便混得熟络起来。傅冲性格随和、宽厚,董剑虽是新鲜人,也觉得他好接触,两人场上配合得又好,自然而然地和傅冲走得亲近起来。
打了一场三对三,傅冲身上的背心短裤已经湿透了。他走到场边,董剑忙递给他一条毛巾,又拿过他的水杯给他。
傅冲脱下背心,拿毛巾擦汗。
“咦,你这怎么弄的,这么多印子,嫂子下嘴够狠的啊!”董剑故意俯身到傅冲胸前,眯起眼睛看那些淡了很多但还可以看出痕迹的吻痕。
“一边呆着去,这会儿眼神好使了啊,昨天那球漏的,啧啧。。”
“嘿嘿。。那不是故意的吗,都超了快30分了,不得放点水啊。。”
“这把你能的”
。。。。。。
林原走到篮球场地附近的树荫下站住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傅冲从场上大汗淋漓走下来和董剑开始闲扯的整个一幕。
他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站的笔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偶尔有路过的女职员偷偷瞟着他的身影,感觉林市长此时很像一位拍摄间隙在树下休息的职业模特。
可是他插在口袋里的两只手却攥得死死的,带着一股恶狠狠的怒气。
那两个穿着背心短裤,年龄和身材都相仿的大男生站在一起,说笑着,偶尔谁拍谁肩膀一下,一切都自然又。。。。和谐,甚至。。。。。很养眼。
看到董剑俯身到傅冲胸前的时候,林原两道浓眉锁成了一道横线。他转身快步朝楼里走去,那一刻,如果有人看到他的脸色,估计会被他眼中的怒火直接点燃。
他边走边掏手机,调出那个标着“小冲”的号码,按了下去。
打了两遍傅冲都没有接,林原气得想把手里的电话直接扔到篮球场上去。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傅冲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市长,您找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疏离。
“到我办公室来,现在。”林原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您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傅冲明显迟疑了一下。
“北京张大夫打电话了,你想听就过来。”林原“啪”地按掉了电话。
他大爷的,不信他不来。
再回宿舍楼洗澡换衣服时间就太久了。傅冲担心爸爸那头有什么特殊的病情,心里着急,穿着背心短裤便匆匆跑上了楼。
林原的办公室他有一阵子没来了,越走的近,他越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厉害。快两周了,他只在走廊里见过他一次,很多人在,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了一眼。
就一眼,傅冲发现,那个男人。。。。。瘦了。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等了一小会儿,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握着门把手轻轻向右一转,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门,一下子愣住了。林原静静地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正盯着自己。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傅冲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个男人越来越重的呼吸,近到林原可以清楚地闻到那个男生运动后浑身的雄性味道。
傅冲回身关上了门,走到房间中间。“林市长,张大夫那头是说我爸病情的事吧?”他极力想打破两人之间那种让他感觉昏眩的氛围,那感觉让他害怕,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往一个充满诱惑与痛苦的泥潭中跳下去。
“嗯,说恢复的很好,一切正常。”林原转身走到桌边,拿出一根烟点上。
“啊?正常啊?那太好了。。。”傅冲先是一愣,紧接着是真的感觉高兴,爸爸的病终于稳定下来了。
“交男朋友了啊?够快的啊。”林原吐出一口烟,口气里是满是嘲讽。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爸的事还是得谢谢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回去换衣服。”
傅冲真不知道林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现在既不想也不愿意去追问,他只想快点离这个充满诱惑的地方,离这个该死的王八蛋男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还装傻呢?刚才打球给你又送水又递毛巾的,那不是你相好吗?行啊,挺帅的。”林原感觉自己故作潇洒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头就像倒了满满一瓶子的山西老陈醋,酸得连自己都觉得不是味了。
“你。。。。。。不好意思。。。您看错了,那是我同事,普通同事!”傅冲既吃惊于林原看到了自己打球的一幕,更愤怒在他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
“别装了,普通同事能那么粘乎吗。对了,你们俩干那事的时候谁在上谁在下呀?跟我这儿没机会,你可以跟他试试在上面。。。。”林原猛吸了一口烟,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邪火让他说出这些纯心想惹恼对方的话来。
“您说您这么一个大领导,人大代表选出来的人民的市长,一天到晚不想着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怎么脑子里就搞基这点事呢,是不是您看个男的就是同性恋,看个男的就要发情啊!”
傅冲被他激得火冒三丈,也狠狠地回了他一句。
“谁我都看不上,我他妈就看上你了!”林原感觉全身的血突突地往脸上冲、往眼睛里冲、往那个位置冲,他想他,想到心里会隐隐作痛,想到在这人来人往的办公室就要狠狠地上他!
傅冲似乎看出了他的冲动和眼睛里挡不住的欲火,三两步跑到门口,“我谢谢您,市长,既然这么看重我。。。。。等我结婚时就请您作证婚人吧!”
看着林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傅冲心里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他转身跑了出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报复的快感迅速消失了,变成了一份酸涩难当的滋味卡在心脏的位置,咽都咽不下去。
他走得飞快,没有听到林原办公室里传来的水杯被摔碎的声音。
酒店35楼的酒吧的角落里,林原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脸色被酒精和烦闷染成了看不出顔色的顔色。
伊森皱着眉头在不远处看着他,这个男人今天肯定是受打击了,至于是官场还是情场,他相信是后者。
他已经知道了林原的身份,36楼住的贵客是本市市长虽然对外是个秘密,但在酒店这种小道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却早就人尽皆知。他虽然不过是个在酒吧驻唱的歌手,却也知道金山官场目前没啥大的变动,这个和自己曾经春风一度的大帅哥还是当今权重一方的一市之长。
看到林原又向吧台打手势要酒,伊森朝他走了过去。
“林教头。。。”他坐到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你是。。。。伊森。。。。你唱完了吧?”林原认出了他。
林原的脑海里此时有一个声音带着怒气在嘶吼着:“不知好歹的家伙,是不是觉得没有你,老子就找不到男人了。。。。老子今天就找一个。。。你他妈的别后悔。。。。。”
他喝了不少,却感觉自己还足够清醒。
“去你那吧。。。。”他眯着眼睛看着伊森,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漂亮男孩的脸上却好像出现了傅冲的样子,他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还能行吗?”伊森感觉这个男人有点高了,他可不想伺候一个醉鬼。
“给你操翻个。。。。”
“我去。。。。”看来真多了。
当床头的小夜灯刚刚指向12点整,当窗外的秋风吹散了遮月的乌云,伊森不为人所感的轻轻叹了口气。
身上的男人翻身坐了起来,有些烦躁的在床头柜上摸着香烟。
“对不起啊。。。。。今儿个。。不在状态。。。。”林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种奇怪的心情和青色的烟雾一起从胸腔中吹散出来。
他没硬。
他忽然。。。。庆幸自己没硬。
当他伏在男孩的身上,清晰地看见伊森那张白晰俊秀的脸,他的脑海里忽然间全是傅冲的影子。他伏案工作的,在厨房做菜的,给自己按摩的,陪自己跑步的,搂着自己脖子亲吻的。。。。。。他感到心里满满的全是他。。。满的整个心似乎都要装不下了。。。。
他。。。没硬。。。也不想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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