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修从来没有这样过,或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裴元修,他从来都是淡淡的微笑,淡淡的气息,即使当初在皇城的那个夜晚,他对我说过从来没有把我当宫女的那些话,也不似眼前这样,近乎急切的渴望。
好像,有什么话,什么事,刺激到了他一样,我的手被他炙热的掌心,握得几乎发烫。
那是在我意料之外的,裴元修的体温。
在这一刻,我只觉得心乱如麻,之前曾经在脑海里盘回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说辞现在一句都想不起来,只是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明明是那么的温柔,却让我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无助,只能偏过脸去,避开他炙热的眼神。
一只同样炙热的手掌轻轻的抬起来,抚上了我的脸颊。
我战栗了一下,只能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听他温柔的重复着:“叫我元修。”
“”
“叫我元修。”
“”
我咬着下唇,那种微微的痛楚和他掌心的温度让我有些哆嗦。
可越是这样,心里反而越是清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慢慢的抬起头,眼神虽然柔和,却异乎寻常的坚定,微微的张嘴
“公子”
裴元修僵了一下。
他回过头去,就看到身后那条小路的尽头,内院的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那里,拱手而拜。
是布图。
裴元修的眉间闪过一丝阴翳,但也只是一闪而逝,掌心的温度跟着降了下去,慢慢的放开了我。
这个时候我几乎有一种被人扼住咽喉而突然放开的错觉,深深的吸了口气,脚下一个踉跄便退到背后一棵青竹上,顿时露水倾洒下来。突如其来的凉意也让我和他都冷静了下来。裴元修回头看了我一眼,眼角也有些微红,只低声道:“抱歉。”
“”
“我说过不会逼你,刚刚,是我唐突了。”
“”
“你不要生气。”
我低着头没说话,他又看了我一眼,再次低头抱歉了一声,便转身朝园门口走去,布图一直站在那里,等他一走到,便低声道:“好像有些人,从九江那边往这里走,咱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说的什么我也听不大清楚,原本心也在咚咚的跳着,让我还有些不知所措,只看着他们俩低声交谈了两句,裴元修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朝我点了点头,便转身和布图一起走了。
他们是走了,我一个人还靠在竹子上,露水从头道:“娘,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跑个大圈子回来”
说完她已经扬起马鞭又冲了出去,我只来得及喊一声“小心点”,她就已经给我留下满眼烟尘,没影儿了。
我站在原地,只能摇着头笑。
不由的想起还在宫里的时候,裴元灏曾经问过我,女儿长这么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我恍恍惚惚的说起来,那应该是个文静,却也活泼的女孩子,只是离儿现在跟猴精一样,不知道随谁啊。
一想到裴元灏,我的心情也有些沉了下来。
早上在竹林里,裴元修跟我说的那些话,和他炙热的眼神,一切都还历历在目,甚至不经意的回想起来,也让我有些战栗。
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即使当初,我还是个朝不保夕的宫女,他是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也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而现在,他更是带大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也亲切的叫他“阿爹”,在外人的眼中看来,也许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正想着,一杯清水奉到我的眼前。
是马场服侍的人,陪笑着道:“夫人,这里平时都是马夫在看管着,没有好茶。夫人将就着润一润吧。”
我笑了笑:“多谢了。”
伸手拿起杯子,刚要喝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现在,倒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了。”
我的后背抽搐了一下,回头一看,韩子桐抱着胳膊,冷冷的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
侍从急忙小心的俯身行礼:“子桐小姐。”
韩子桐冷笑了一声:“我和我的姐姐还是小姐呢,她倒成夫人了。哪门子的夫人啊。”
那侍从被她这么抢白,顿时脸都僵了,陪笑着说不出话来。我站在一旁,也感觉到她刺刺的就是冲着我来的,也没必要连累他人,便微笑着说道:“你去忙吧。我和子桐小姐聊聊。”
“是。”那人得了大赦一般,急忙退下了。
韩子桐这才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来:“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聊的。”
我微笑着看着她:“你难道不是应该感谢我吗”
“我感谢你”
“若不是我从中转圜,你现在还到不了这里吧”
她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羞怒的神情,恶狠狠的瞪着我:“岳青婴,你还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我笑而不语。
她越发生气的:“我告诉你,我姐姐才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在这里长大,也是她陪着裴元修这些年。你自问你为裴元修,为离儿做过什么,凭什么你一来,就全部取代她,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做女主人”
我仍旧笑着,只是笑容在听到“为离儿做过什么”的时候,微微的有些发沉。
我的确,没有为我的女儿做过什么。
甚至在怀孕的时候,最应该保护她的时候,还是没有让她安稳过,生下来没多久,又被人劫走,这些年来我错过了她的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没有听见她思念我时的哭声,也没有见过她每一次成功的欢笑,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做她的母亲。
我沉默了许久,慢慢道:“我的确,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韩子桐蹙了一下眉间,瞪着我。
“但,我就是她的母亲。这是不管她跟我分开多久,被什么人养大,都不能抹杀的。”
“你”
她震怒不已,上前一步几乎想要打我一般,我却平静的看着她那张秀致不输韩若诗半分的脸庞,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她顿了一下:“什么奇怪。”
“你什么都为你的姐姐着想,什么都为她做,那你自己呢”
“你你什么意思”
“你为你自己,想过什么吗”
韩子桐一下子僵住了。
好像从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跟她提过,她自己好像也完全没有想过,突然被我这么一问,她完全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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