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邦的话让沈晦豁然开朗,马上就解开了心中的那份疑惑,“这些挂出来的画很可能是仿品,但不是新仿,而是老仿。”
这时,秦烨邦又说话了,“小沈!昨天映雪说让你帮我鉴定一下我收的一幅画儿。我一想,干脆就来这儿吧,找上几个人讨论一下。”
秦烨邦如此一说,沈晦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秦烨邦对自己的又一次考验。
“我是来学习的。”
沈晦谦和地说道。
“呵呵!我也是来学习的。昨天听你讲解瓷器,我深感获益匪浅啊!今天,咱们就来聊聊书画。”
正说着话,楼梯口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贵客光临恕我未能远迎!”
几个人顺着笑声看去,一个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者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他笑盈盈的面容给人的感觉是亲切和善,但看到他如电的眼神中,又透出刚直坚毅的性格。
这老者就是识古工作室的“掌门人”林耀光。
“林先生!久仰久仰。今天慕名拜访,打扰了。”
说着,从身后助理的手中接过一盒包装随意的茶叶,“林先生!听说您喜欢喝茶,这是福建武夷山大红袍,请您品尝一下。”
秦烨邦的话说得轻巧,但那盒茶叶的分量可重得很。
虽然这大红袍茶在市场上不算是稀有的茶叶,但正宗的大红袍母树产的茶那可是茶中的大熊猫,极为的稀有。
现存的大红袍母树共有六棵,分布在武夷山风景区的核心区域,其中两棵尤为著名,被称为正岩母树。其稀有性和珍贵性,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对象。
这六颗茶树产出的茶,大部分都会作为特供茶进中*南*海,能够流出来的,少之又少。秦烨邦手中的这盒大红袍就是那六棵母树所产的,就这一小盒茶叶,就是拿着十万块在市场上也买不到。
这林耀光也是识货之人,手上托着二两不到的茶叶,就如同托着一根金条一般的珍视。
“秦总如此重礼,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嘴上说有亏,可手上却老是不客气地把那盒茶抓得牢牢的。
秦烨邦一笑,说道:“今天登门,是要请林先生帮着我鉴定一幅画。另外,我带来个孩子,也对古代书画鉴定很感兴趣,也请林先生日后能多加指点。”
“哦!”
林耀光的眼睛在秦映雪和沈晦的身上来回转了两圈,“是这个小伙子吧。”
此话一出,沈晦不由暗自佩服,只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那个对书画鉴定感兴趣的人。
“就冲这份眼力,这个林老头的眼力绝非等闲。”
心里想着,沈晦和秦映雪跟着林耀光、秦烨邦上到了二楼。
那名助理则出去等候了。
一股复合的、沉静的气味便包裹上来。那是陈年宣纸的微酸,老墨的淡冽,藏柜楠木的幽香,以及一丝极淡的、用以防蛀驱虫的艾草与芸草气息。
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定制工作台,桌面是质地温润、色泽沉黑的非洲花梨木,边缘包裹着柔软的深色皮革,以防磕碰。
一切的布置都相当的专业。
林耀光请几个人坐,亲手给三人到了一杯茶。
“秦总!请拼一下,我的碧螺春。”
每人浅浅地喝了一小口,醇香浓厚,却又清雅脱尘。可能价钱上没有秦烨邦带来的大红袍贵,但这茶也算是上品了。
在对这茶一番品评后,林耀光说道:“我这个人喜欢快人快语,咱们就快一点儿进入正题吧。”
“好!”
秦烨邦示意了一下,秦映雪在沈晦的帮助下,把手中的这幅《秋蒲卢雁图》在那张大工作台上展开。
“嗯……”
林耀光先是站直身体,远距离地看了看整幅画的气息,之后就拿起放大镜和高光手电,从细节处又鉴定了起来。
看了有三分钟,林耀光起身,微微一笑,眼睛流转之间,看向了沈晦。
“小伙子!这幅画你怎么看?”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沈晦问得一惊。
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看着自己的秦烨邦,沈晦心里清楚,秦烨邦正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的把握,但沈晦还是装相儿地说道:“林老!在您面前我可不敢大放厥词,班门弄斧。”
“诶!年轻人,要有股子冲劲儿。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前,狂蟒一下又有何妨呢?”
林耀光显然是事先得到了秦烨邦的某种授意,他这是在配合秦烨邦在考沈晦。
明白这两个人的用意后,沈晦又看了看秦映雪,得到了她鼓励的眼神。
“林老!秦叔叔!那我就胡乱说几句,权当是抛砖引玉了。”
沈晦转目凝神,把目光聚焦到眼前的这幅画上。说是鉴定,不如说他是在等待自己大脑蹦出新的信息。可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仍旧是昨晚看到图片后脑中出现的那些信息:画是明晚清早的,文人画。而最关键的作者信息却什么都没有。
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后,沈晦站直身体,双眼看着林耀光,坚定地说:“林老!以我的判断,这幅画不是吕纪的真迹,是一幅仿品。”
“啊?!”
沈晦的话让秦烨邦吃惊不小,看着画说道:“不会吧?这……这我请‘墨古斋’的老板金洪亮鉴定过的。难道他打眼看错了?”
他吃惊不小,林耀光也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沈晦一边,出言问道:“小子!你说说,为什么这幅画是赝品?”
从林耀光的表现,沈晦知道,自己没有错。
沈晦微微一笑,指着面前那幅画,说道:“这幅画的笔触、线条、皴法,乃至设色,确实都贴合了明晚期吕纪的典型风格,乍看之下,确实非常的像。”
“既然这么像,不就是真迹了吗?”
秦映雪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沈晦轻轻摇头,目光仍停留在画上:“我说的是‘像’。问题恰恰在于,它‘像’得太过周全,太过刻意了。”
稍作停顿,沈晦整理了一下思维,更贴切地表述道:“枯萎的蒲草勾勒的线条工稳精准,却失了几分吕纪笔下特有的、一气呵成的洒脱劲道;卢雁身上的皴染,颜色堆叠得一丝不苟,反而显得匠气板滞,缺少了原作者心手相应时那种自然流露的奔放与生气。”
他退后半步,看画的整体:“正因为每一处都在竭力‘模仿’和‘吻合’,整幅作品的气韵就显得拘谨了,就好像被无形的规矩束住了手脚。仅限于形似,而少了原作那种画外有意、笔断意连的意境。”
“好!说得太好了。”
林耀光两只眼睛放着光地看向沈晦,那光中分明蕴含着满满的惊喜与期待。
“秦总!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才啊!难得这么年轻就有这份眼力、这份见识。我入书画鉴定这一行四十多年了,我第一次遇到这样有天赋的年轻人。”
停顿了一下,双眼看着秦烨邦,说道:“能鉴定出书画的真伪并不难,难的是能准确地说出真伪的区别。人才呀!”
听林耀光这么说,秦烨邦也满含笑意地看着沈晦。在他心里,沈晦又一次没令他失望。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沈晦接下来的话,更是震得他们差点儿没晕过去。
“林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幅画应该是从您这里出去的吧?”
沈晦突如其来的话,把现场其他三个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秦映雪最先反应过来,在后面拉了拉沈晦的体恤,小声说道:“不要乱说话,林老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仿品呢!”
虽然他很相信沈晦,但当着父亲的面,还是觉得沈晦这么说有些唐突。
秦烨邦也皱起了眉头,心里也在怪罪沈晦太不自量力了。
阴沉着脸说道:“小沈!别乱说,这幅画我是从一个藏家的手里买下的,与林先生没关系。”
谦和的一笑,沈晦说道:“林老!您别介意。我也是看了下面展示出来的那些画后,才有了这个大胆猜测。”
“哦……”
听完沈晦的解释,林耀光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问道:“说说,你凭什么觉得这幅画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
自信地一笑,沈晦说道:“其实也简单。刚刚在楼下的时候,我发现那三十余幅古画的时间范围很集中,都是明晚清早的,未免太过巧合了。而且作者名头又响亮得这般‘整齐划一’,不是大名头,但很有影响力。若都是真迹,林老收集这些画可是要费不少的力气。”
“在我看这幅《秋蒲卢雁图》时,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张画和下面那些很可能是同一时期、甚至出自同一人之手的‘老仿’。而且仿制者水准极高,对明末清初的画风钻研极深。”
听完沈晦的叙述,秦映雪原本质疑的神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她那双杏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林耀光。那眼神分明在质问:"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旁的秦烨邦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微蹙,同样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林耀光。他虽未开口,但那微微前倾的身姿和紧抿的嘴角,都透露出他正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因这无声的质问而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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