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妾身不是有意违逆王爷……”沈生澜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过的沙哑,“看守的嬷嬷……不知为何晕倒了,妾身心中害怕,想出来找王爷……却不认得路,摔了一跤……”她语无伦次,将一个“惊慌失措、愚蠢犯错”的妇人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哦?”南宫容璟眉梢微挑,眼底的寒意却更重,“从汀兰水榭到浣衣局,再到这西墙外的死巷……你这条‘找本王’的路,倒是曲折得很。”
他果然知道了浣衣局!阿阮怎么样了?
沈生澜心下一沉,面上却更加惶恐:“浣衣局?妾身……妾身不认得那是哪里,只是胡乱跑的……王爷,妾身的脚好痛……求您,先找个大夫给妾身看看,好吗?”她试图转移焦点,示弱哀求。
南宫容璟没有理会她的哀求,上前一步,蹲下身。
这个动作让周围的亲卫都微微绷紧了身体。
他伸出手,并非查看她的脚伤,而是猛地攥住了她的左手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他将她的手腕举到火把光亮下,仔细查看。
手腕光洁,除了被他攥出的红痕,没有任何印记。
“那个哑婢呢?”他冷冷地问,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脸上,“你去找她做什么?”
沈生澜心脏狂跳。
他知道阿阮!他甚至知道阿阮是哑的!他对王府的控制,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哑婢?什么哑婢?”她茫然地摇头,眼中泪水滚落,“王爷,妾身真的不知道……妾身只是害怕,想逃出来……呜呜……”她干脆哭了起来,肩膀抖动,显得无助又可怜。
“不知道?”南宫容璟的声音陡然转厉,他甩开她的手腕,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沈生澜,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严嬷嬷脖颈有伤,额头遭重击,昏倒在你的榻上!你穿着她的衣服潜出汀兰水榭,直奔浣衣局,与那哑婢阿阮密会!你告诉本王,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因为你‘害怕’?!”
沈生澜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怒意终于不再掩饰,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骤然喷发,混合着被欺骗、被愚弄的暴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完全明晰的失望和……受伤。
周围的亲卫噤若寒蝉,连雨声似乎都被这股骇人的气势压了下去。
她知道,再装傻充愣已经没用了。南宫容璟掌握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多得多。
她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冲淡了泪痕。
脸上的惶恐和可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路后的、冰冷的平静。
“王爷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问?”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漠然,“是,我是打晕了看守,换了衣服,去见了阿阮。那又如何?”
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南宫容璟眼中厉色更盛,却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如何?”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私通外男,抗命潜逃,袭击仆役,如今又与身份不明的哑婢勾结!沈生澜,你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王爷当然敢。”沈生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王爷手握生杀大权,要杀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只是,杀了我,王爷就永远别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见阿阮,她身上又藏着什么秘密。”
她开始反守为攻。既然伪装被撕破,那就用秘密来交换生机。
她赌南宫容璟对“秘密”的在意,超过了对她“违逆”的愤怒。
果然,南宫容璟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盯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之前的柔弱、顺从、哭泣,或许都是假象。此刻这个浑身湿透、狼狈却眼神冰冷锐利的女人,才是她的真面目?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什么秘密?”他声音低沉,带着审问的意味。
沈生澜没有立刻回答,她扶着湿滑的墙壁,忍着脚踝的剧痛,试图站起来。试了两次,都因疼痛和无力而失败。
南宫容璟看着她挣扎,没有伸手,只是冷冷地看着。
终于,沈生澜靠着墙壁,勉强站稳。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王爷可曾见过,一种特殊的……花瓣形状的印记?比如,在人的手腕、肩胛处?”
南宫容璟眼神骤然一凛!他想起了安安肩胛上的印记,想起了韩清辞那日言语中的含糊,也想起了……某些尘封已久的、来自皇室秘档的零星记载。
“继续说。”他的语气不变,但周身迫人的杀气却似乎收敛了一丝。
“阿阮身上,就有这样一个印记。颜色很深,暗红色。”沈生澜缓缓说道,观察着他的反应,“我去找她,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她可能知道我母亲的一些事情……关于那个印记的来历。我母亲身上,据说也曾有过类似的痕迹。”
她将一切都推到“寻找母亲遗物、探究身世”这个相对安全、且部分真实的原因上。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能解释她异常行为、又不会立刻暴露安安和星陨石核心秘密的说法。
南宫容璟沉默着。
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神色。
雨声哗哗,时间仿佛被拉长。
“你母亲……”他缓缓开口,“沈尚书已故的夫人,出身似乎并不显赫。”
“是。正因如此,才更显蹊跷,不是吗?”沈生澜顺着他的话说道,“一个出身不显的女子,为何会带有这等奇特的印记?又为何会引得韩大人也感兴趣,甚至不惜冒险向我透露阿阮的存在?王爷,您不觉得,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什么吗?”
她在引导南宫容璟的思路,将他的注意力从她的“违逆”本身,转移到印记所代表的谜团上。同时,也隐晦地点出韩清辞与此事的关联,增加她所言的可信度。
南宫容璟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每一层伪装,看到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阿阮告诉了你什么?那个印记,究竟代表什么?”他追问,不再纠结于她逃跑的过程,而是直指核心。
沈生澜心中稍定,知道自己的策略初步奏效。她摇了摇头,脸上适时露出困惑和一丝恐惧:“她……她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只是给我看了她的印记,很激动,比划了一些手势,但我……看不太懂。然后外面就传来声音,她催促我快走……后来的事,王爷都知道了。”
她隐瞒了血玉的存在,将见面描述成一次仓促的、未完成的信息传递。
南宫容璟再次陷入沉默。他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阿阮是哑巴,无法对证。
沈生澜的说辞听起来合理,但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个哑婢,已经死了。”他忽然说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残忍的意味,“试图反抗,咬舌自尽。”
沈生澜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阿阮的死讯,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窒息般的闷痛。
又一个因她而死的人。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是吗……那真可惜。”声音干涩。
“可惜?”南宫容璟冷哼一声,“一个来路不明、身怀异象的哑婢,死了便死了。倒是你,沈生澜,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身世线索,就敢如此铤而走险,甚至不惜对王府的人下手……你让本王,如何再信你?”
话题,又绕了回来。信任,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深的沟壑。
沈生澜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幽深。
“妾身不敢求王爷再信。”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妾身只求王爷,看在安安的份上……给妾身一个机会,查明这印记的真相。妾身保证,此后绝不再擅自行动,一切……听凭王爷处置。”
她再次搬出了安安,这是她手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筹码。
同时,她做出了“一切听凭处置”的承诺,这是极大的让步。
南宫容璟看着她。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脚踝红肿,站在肮脏的雨巷里,看起来狼狈又脆弱。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像黑暗中不肯熄灭的灰烬,带着一种顽强的、近乎偏执的生命力。
这个女人,像一团迷雾,他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陷入其中。
杀了她?易如反掌。
但杀了她,那个奇特的印记,韩清辞的异常,或许还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线索,就可能真的石沉大海。
而且……安安会如何?
留下她?她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随时可能再次脱缰。
良久,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雨声中,南宫容璟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的脚,还能走吗?”
沈生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南宫容璟转过身,对身后的亲卫吩咐:“去找辆马车。”然后,他看向沈生澜,眼神复杂难辨。
“在你查明所谓的‘真相’之前,安安会继续由奶娘照顾。”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你,搬去西厢房的偏院。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踏出偏院半步,也不得接近安安的主屋。”
依旧是囚禁,但换了个地方,并且默许了她“查明真相”的理由。
沈生澜低下头:“谢王爷。”
很快,马车来了。
南宫容璟没有再看她,径直上了前面一辆。
沈生澜被两名亲卫“扶”上了后面一辆简陋的青布小车。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沈生澜靠在冰冷的车壁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怀中的血玉已经不在了,藏在了那个破瓦罐下。
那枚紫玉耳坠也恢复了冰凉。
这一局,她险之又险地暂时过关,用部分真相和彻底的服软,换来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也保住了血玉的秘密。
但阿阮死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
而南宫容璟的疑心,只是被暂时转移,并未消除。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她必须尽快,在南宫容璟失去耐心、或者发现更多破绽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血玉……星陨石碎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它又能带来什么?
马车在雨夜中,驶向那座名为王府的、更精致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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