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普照大地。
这回她变成了脚步踉跄,还浑身酒气的王老六。
刚拐过巷口时,南知意嘴里哼着的跑调小曲戛然而止。
一支羽箭破空的锐响划破夜色,“噗”的一声精准穿透她的胸膛。
“咳咳…”
段若萱穿着早已被血浸透的嫁衣,坐在后街的屋檐上。她大半张脸被黑红血污糊住,瞳孔里翻涌着一种蚀骨的怨毒。
“咳咳咳……”
雪白脖颈间的刀口被扯得歪斜,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阴森的弧度。
她仍保持着架起乌木弓的动作,血迹斑驳的指尖却颤抖的厉害。
南知意能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嗬嗬”的破响。
她身子一软,轰然倒地。
段若萱缓缓放下弓,身形晃了晃。
转身时,红衣掠过青石板,她的影子被月光拉长,逐渐消失在巷尾的黑暗里。
“咳咳咳…”
回神时,南知意收起复杂的眼神起身。
朝檐下走时,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正好跌在段若萱苍白的尸体旁,手也碰到了女人小巧的红色绣花鞋。
这回,共感并没出现。
只不过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
“咳咳。”
她从地上爬起来时,竟不受控制地咳了两声。
从这次经历来看,南知意基本能确定,每回出现的共感画面她只能看到一次。想再看,几乎是不可能的。
苏景然仍在验尸。
路栖鹤则扶着负工伤的南知意回到殿内休息。
“路大人,从我的共感来看,这两人或赌或色,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用拇指在膝盖淤青的地方打圈揉着,眉拧成浅浅的川字,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疼意。
“而且鬼新娘复活是不是太扯了点?身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很肯定地说,共感画面中的段若萱是有影子的。要真是鬼,哪来的影子?”
路栖鹤长呼出一口气。
他有些听不懂她话中的“唯物主义”,但大概猜测一下应该和无鬼神论差不多。
“如你所说。既然有影子,那就一定不是鬼魂杀人。”路栖鹤盯着面前的清茶,许久后回神。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战场上用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放在南知意温热的手心:“用了它,好好回去休息一晚,明日便没事了。”
南知意仰头。
她脸上漾开一抹亮堂的笑意,连带着眼角泪痣跟着欢呼雀跃起来,开口时语气也脆生生的,
“多谢大人!”
*
太阳刚刚探出头。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照进窗棂。
洗漱完毕的南知意正揉着睡眼惺忪的眸踏入议事殿时,正好撞见了慌慌张张的董兴怀。
“路大人,出事了!”
“又……又有人被鬼新娘杀了!”
晨雾裹着整片向阳花田。
中央铁架上的男人则成了雾里最狰狞的影子。
粗韧的向阳花茎如毒蛇般缠紧他的手腕脚踝,倒刺深嵌皮肉,渗出的血珠顺着茎秆往下淌,在根部积成暗褐色的血洼。
男人头颅被强行掰向东方,眼皮被几根花萼粗暴地缝住,只留两道渗血的缝隙。手指呈痉挛状蜷缩,指甲深深抠住铁架,指缝间缠满细绒毛与凝固的血痂。
颈动脉被利落地划开。
皮肉外翻,露出暗红肉色,喷涌的鲜血浸透了胸前的衣物,又漫过周围被踩烂的向阳花,将明黄的花瓣染成暗沉的褐红。
看着身边摇摇欲坠的南知意,路栖鹤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下次有尸体的话,你还是别来了。”
南知意并没回话。
她紧咬着牙,看了看远处金灿灿的花田,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最后走到一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死者男,尸身僵硬未腐,角膜浑浊,推测死亡时辰在昨夜丑时左右。脖颈处致命创口深及气管与颈动脉,边缘齐整,应为薄刃利器一次性划开,创口处无二次切割痕迹。”
说话间,苏景然又撬开男人紧闭的牙关,指尖探入齿间轻刮,紧接着凑近嗅了嗅。
“齿间残留淡苦杏仁味,口鼻黏膜泛青,许是有蒙汗药残留。推测死者先被下药迷晕,再遭捆绑、割颈,眼睑花萼纤维为死后缝缀,针脚凌乱无挣扎反应。”
南知意小脸有些煞白。
她擦了擦唇角,走向男人的方向时,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感觉。
看着少女纤瘦的背影,路栖鹤眉峰极轻地蹙了一下。
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死者,她难道就不怕吗?
想当初他在第一次见凶案现场时,吓得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南知意在有些狰狞的男人身前站定,伸手抚上了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丑时的夜黑得能吞噬一切。
南知意发现自己正处于花径中央的十字木架上。
手腕脚踝被粗麻绳反绑着,传来阵阵剧痛。蒙汗药让她意识混沌,眼皮重得掀不开,脖颈被绳子牵引着被迫扬起。
一袭红衣踩着花瓣走来。
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冷冽的弧度,她停在南知意面前,左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
刀刃割裂皮肉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南知意的身体猛地绷紧。
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模糊的、绝望的呜咽,却很快被血沫堵住,汩汩鲜血顺着脖颈而下,浸湿了她的衣襟。
南知意依稀看到,红色身影收刀时,正慢条斯理地用衣襟擦去刀上的血污。
而后她凑近了她。
舌尖轻舔了舔唇角的血珠,眼底翻涌着病态的快意,随即又归于死寂。
“还是那件嫁衣。”
回神时,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还下意识摸了摸完好的脖颈,“不过因为蒙汗药的缘故,我从头到尾都没看清她的脸。”
苏景然不忍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南知意,上前一步伸手扶她。
路栖鹤攥紧的手放松了许多。
他生生止住上前的脚步,“也就是说,并不一定是段若萱。”
“或许吧。”
南知意借着苏景然的力气堪堪稳住身形,看到尸体的那股反胃感还在体内横冲直撞,她干呕两声后,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丝清明。
咳嗽声!
那种虚弱无比的咳嗽声是前两次都有的,可这回,她什么都没听到。
联想到碰到段若萱时胸口的刺痛,南知意转了转眼珠。
“大人,要不把鬼新娘剖开看看呢?”
话毕,她看到路栖鹤黝黑的瞳仁陡然亮了起来。
“回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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