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姜十七怎么能丢了?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被关在牢里,谁能这么厉害劫你们郓城的大牢?”
南知意刚回到衙门,便听到苏景然带来的重磅炸弹。
现下,她正嘟着嘴叉腰站在两个相对无言的大男人对面训话。
动作颇有些搞笑。
“我就不懂了,你们手下都是吃干饭的吗,一个人都看不住,收拾收拾回家得了……”
“打住。”
面对着女孩连珠炮一样的语言轰炸,路栖鹤终于扛不住,伸手叫停。
“苏景然,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闻言,南知意也安静下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安静喝茶的男人。
“你们离开后不久,姜十七就有些不对劲,他说张青遥的阿奶或许会出事,一直央求着王捕头带他去白鹭村看看。许是王捕头心软,就偷偷带着姜十七去了。”
“两人久久不回,魏晟着急便找到了我。我们再去白鹭村时,就只看到了躺在村口昏迷不醒的王捕头。不只是姜十七,就连张青遥她阿奶都不知所踪。问了村里剩下的老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咋可能啊?”
南知意摸不着头脑,急得团团转。
“倒是有可能,王香怡身为守村人,就算被掳走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苏景然无奈地叹口气,“况且那些老人家或许耳背。”
路栖鹤视线定格在窗外某处。
“现场就一点线索也没有?”
说到这个话题,苏景然温润的眉眼缓了缓,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推到桌面上。
“明日我再去白鹭村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看清纸上的东西,南知意几乎在原地跳起来。
“又是鬼面纹?!”
她在两人的注视下,伸手抚摸纸上的纹路。
什么也没发生。
“罢了,还是从现有的信息里找线索吧。”路栖鹤见她感受不到什么,捏了捏眉心,试图缓解因一下午处于聒噪环境中而产生的头疼。
“鄂家和段家人我见了,虽从见面便开始吵,但也有几条有用的线索。”
说这,路栖鹤提起毛笔蘸墨。
他在纸上写下几个涉案人员的名字,然后圈圈画画起来。
“段夫人说,段若萱原本应该嫁给鄂家大公子鄂世华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女婿竟然变成了鄂世昌。他们也是婚宴当天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段若萱对此却没有异议,还说嫁谁都一样。”
“鄂家人则说他们被段家骗了,只说赔了儿子又折兵,再问别的就都不说了。”
烛火跳了跳,将南知意颊边碎发染得暖亮。
“大人,您今天见到鄂世华了吗?”
她手肘撑着案几,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枚莹白瓷片,指节因为用力泛出浅粉。
“我觉得段若萱的反应实在是不对劲。”
“没有。鄂家人说他外出仍未归,我也打算明日再去鄂家看看。”
“也好。”
南知意皱了皱鼻子。
“我三日后要再去明德女院看看名单,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发现。”
正在此时,董兴怀敲响了三人的房门:“路大人,段若萱、鄂世昌和王老六的尸体我已经派人搬到门口了,还请您和苏仵作过目。”
惨淡的月光映照着院内的三具尸体。
鄂世昌的锦袍早已被血水泡得发胀,一双桃花眼圆睁着,眼白上爬满蛛网般的血纹。
男人嘴角淌着早已干涸的黑红血沫,左边胸口插着一根利箭,黑紫的皮肉翻在外面,有些瘆人。
王老六和他的情况差不多。
男人膀大腰圆的身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露出的臂膀肌肉僵硬,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蛇。眼球像是要凸出来,嘴张得能塞进拳头,下巴上还有涎水混着黑血流下的痕迹。
他身上的大部分皮肉已经泛黑发腐,血液混着浑浊体液在粗布衣上积成一滩腥臭的泥沼。
苏景然从随身携带的木箱中拿出口罩,借着月光开始验尸。
“路兄,两人皆死于箭伤。射箭者箭术颇精,都是一击毙命。不同的是,射中王老六的是支毒箭,这种毒渗入体内,会使人全身溃烂而死。”
腐臭味让南知意微微偏头。
她强忍着胸口的吐意走到两人身边蹲下。
指尖触碰到鄂世昌时,一股暖香钻进鼻尖。
依旧是鄂世昌的视角。
两扇雕花鎏金窗户出现在眼前,门上垂着厚重的鲛绡帘,氤氲雾气缠绕着描金梁柱,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羊脂白玉所制的骰子在描金漆碗中摇得清脆悦耳。
对面,一个带着金色流苏面具的女人娇软地缩在雪白的狐裘上,她取了一颗葡萄放在唇边,一双狐狸眼写满了魅惑和挑逗。
“小公子,您押大还是押小呢~”
看清女人的面容时,南知意身子一颤。
这不是——秦舒然吗?
她不是明德女院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类似赌坊的地方?
南知意回过神,摇了摇有些混沌的脑袋。
来不及多想,她又将指尖触碰到王老六身上比较完好的皮肤上。
一瞬间,她被拽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皎洁的月光普照大地。
这回她变成了脚步踉跄,还浑身酒气的王老六。
刚拐过巷口时,南知意嘴里哼着的跑调小曲戛然而止。
一直羽箭破空的锐响划破夜色,“噗”的一声精准穿透她的胸膛。
“咳咳…”
段若萱穿着早已被血浸透的嫁衣,坐在后街的屋檐上。她大半张脸被黑红血污糊住,瞳孔里翻涌着一种蚀骨的怨毒。
“咳咳咳……”
雪白脖颈间的刀口被扯得歪斜,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阴森的弧度。
她仍保持着架起乌木弓的动作,血迹斑驳的指尖却颤抖的厉害。
南知意能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嗬嗬”的破响。
她身子一软,轰然倒地。
段若萱缓缓放下弓,身形晃了晃。
转身时,红衣掠过青石板,她的影子被月光拉长,逐渐消失在巷尾的黑暗里。
“咳咳咳…”
*
“所以说,这两个男人一个疑似赌博,一个家暴还调戏别家娘子?”灯火通明的房间内,路栖鹤皱眉,仔仔细细回想着南知意刚刚描述的画面。
“而且,你确定段若萱杀害王老六的时候,有影子?”
“是。”
南知意脸色不太好。
揉着摔伤的膝盖,南知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内脏某处很疼。
刚刚触碰王老六共感后,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段若萱的尸体上,手也碰到了女人的鞋。
不过她并没看到什么场景。
“既然有影子,那就不是鬼魂复活杀人。”路栖鹤盯着面前的清茶,喃喃道:
“肯定还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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