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宁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那个平日里虽调皮却心地纯良的孩子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她转向孙老夫人,语气恳切而坚定:
“老夫人,此事关系重大。您的孙儿在我的赏花宴上遭遇不测,我难辞其咎,定会负起责任查个水落石出。但眼下仅凭一个下人的证词,就要将如此重罪扣在一个孩子身上,未免太过草率。若老夫人信得过我,不如先让睿儿回去歇息,待他神志清醒后再作计较。”
说着,她轻轻抚上萧睿冰凉的小手,感受到孩子仍在微微发抖,
“您看这孩子,此刻魂不守舍,就算想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即便真要定论,是不是也该先让他恢复神智?待他清醒后,我们自然能从他口中得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老夫人闻言,目光在萧睿苍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眉头紧锁,似在权衡。
跪在地上的婆子见状,急忙抢白:
“郡主恕老奴多嘴,就算小公子清醒了,他又怎会承认是自己推的人?这可是要人命的大罪啊!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会认下这等杀头的罪名?若到时候他一口咬定不是自己,难道就要说我们家小公子是自己失足落水的不成?”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哭腔:
“若真如此,一条人命岂不是就这么白白作践了?凶手还能逍遥法外,我们小公子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孙老夫人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眼中悲愤交加:
“说得对!就算令侄清醒了又如何?他怎么可能认罪!到时候若他矢口否认,难道老身就要昧着良心,当自己的孙子是自己不小心落湖吗?那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旁的萧祁见孙老夫人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生怕她年事已高、气急伤身,忙上前一步,温声劝慰道:
“老夫人请暂息雷霆之怒,切莫气坏了身子。本宫深知您此刻心如刀割,但此事尚未水落石出,若宁既已承诺定会查清真相,便绝不会敷衍了事。若不经详查便贸然定罪,不仅于理不合,更恐冤枉无辜。今日在场众人皆可为证,本宫以太子之名担保,此案必会彻查到底,给刘家一个明白交代。”
若宁立刻接过话头,迎上孙老夫人犹带质疑的目光,神色庄重地说道:
“老夫人,请您放心。此事既发生在我的园中,我必倾力追查,绝不偏袒徇私。若最终证实确是我这侄儿所为,安王府上下绝不推诿,定当承担应尽之责,给贵府一个满意的答复。”
孙老夫人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地逼视着若宁,声音沙哑而冷峻:
“你当真能做到不偏不私?”
若宁坦然回视,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道:
“我愿以郡主之名起誓,绝不偏私。我将即刻请京兆府与大理寺协同审理此案,必以实证为凭,以律法为绳,给您、也给所有关切此事之人一个公正的交代!”
见若宁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加之太子亲自作保,孙老夫人紧绷的神色略有松动。
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愤,正要勉强点头应允——
“郡主话说得这般斩钉截铁,”
那跪地的婆子却突然抬高声音,尖锐发问,
“老奴斗胆一问!若查证下来,果真是您家小公子推人下水,安王府是否真会将他交出来,以命抵命?!”
此言一出,如同冰锥刺入凝滞的空气,尖锐而森寒。
若宁郡主呼吸一窒,竟被这直逼核心的诘问震得一时语塞。
那婆子见若宁面露难色,当即转向孙老夫人,捶地痛哭:
“老夫人!您都瞧见了!郡主这般迟疑,分明是存心护短!即便查明了真相,若真是他家小公子行凶害命,难道咱们家小公子就白白死了吗?这世间……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啊!”
若宁郡主那语塞的模样,一丝不落地全映在孙老夫人浑浊而锐利的眼中。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睿是安王的嫡孙,与太子殿下血脉相连,情谊深厚。
安王既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又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这般显赫的身份,这般盘根错节的权势,即便查明了真是萧睿将她的启儿推下水,又能如何?
难道还能指望他们让萧睿一命抵一命吗?
不会!绝不会!
这念头如冰锥刺心,孙老夫人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她身子一晃,竟“噗”地一声,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老夫人!”
一旁跪着的婆子见状,魂飞魄散,立刻扑上前将她搀住,声音凄厉,带着哭腔喊道,
“您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您要是再有个好歹,老奴……老奴可怎么向老爷、向九泉之下的小少爷交代啊!”
钱大夫一个箭步上前,三指搭上孙老夫人的腕脉,眉头紧锁,随即迅速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丸药,急声道:
“快,给老夫人服下!”
他一边帮着喂药,一边沉痛劝慰,
“老夫人,您切莫再哀恸过甚了!此乃悲极攻心,伤了肺经心脉,万望您保重自身啊!”
周围的婢女们更是乱作一团,有的赶紧替老夫人抚背顺气,有的在她耳边低声安抚,个个面色惨白,手足无措。
孙老夫人吐血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在场每一位夫人小姐的眼中,引得她们窃窃私语起来,同情的、惊惧的、探究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萧祁与身旁几人对视一眼,脸色愈发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若宁郡主看着孙老夫人这般情状,再瞥向身旁那失魂落魄、眼神空洞的侄子萧睿,心中更是乱作一团,如同沸鼎。
这婆子问的问题这般尖锐,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才让孙老夫人气急攻心吐了血,这让她十分的自责。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钱大夫施针用药,一片忙乱与低语之际,
一道清亮的女声,如同玉石相击,蓦地从孙老夫人身后响起:
“刘家小公子,并非是被人推下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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